第二百八十五章 前尘往事

四野南下,直奉大战,这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和二十年代的事情。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四维空间就是这么神奇。

穿越时空的灵魂具备极大的能量,如同黑洞一样吸收着世间的万物灵气、孤魂野鬼,最终演变成肉眼可见的巨大信息团,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堆积在半空中彼此追逐压制吞噬,此时的时间坐标是1924年第二次直奉大战,两军对垒,双方士兵看到天上的异象都忘了开枪放炮,有些迷信的士兵还跪地祈祷,念念有词。

此时一个惊雷炸响,长空中闪电绵延百里,各种常规世界未见的射线电波如乱箭穿心,前一秒还波澜壮阔的黑云瞬间被撕得粉碎,那些外来的孤魂野鬼全都消散无踪,被打成原子状态,而最初的几个灵魂则龟缩到一起,瑟瑟发抖,等到天空放晴,一切正常,这一团灵魂已经彼此啮合,再不能分开。

灵魂合一,就如同被重组的公司,最强的一个才有能力来主导,强弱与否不在于时间的长度,在四维空间里,时间维度并不重要,所以老王系败北,刘昆仑主导这个灵魂。

他寻思刚才这一通打击,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劫,当能量团大到影响世界的时候,未知力量就会发起攻击,将其削弱或者毁灭。

既然到了四维空间,何不趁机解开王蹇的身世谜团,刘昆仑当即南下京师,这是瞬移的速度,转眼就到了北京顺承郡王府,而时间也在相应的向前推进,奉军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开进北京,少帅张学良住进了顺承郡王府,年轻的将军一袭便装,毛背心和白西裤,叼着烟斗风流倜傥,而肃立一旁的青年副官,正是王蹇的长子王守礼,王副官一身戎装,腰挎长苗盒子炮,但是面容却俊俏的好像戏台上的赵云,但小王副官生的俊俏比起和张学良谈笑风生的老王还差了几分。

这是正值中年的王蹇,体态中等,面部线条清晰俊朗,他是东西方混血,兼具西方人的英武和东方人的含蓄,高鼻梁深眼窝,却又黑头发黑眼睛,不论以哪一种审美眼光来看,都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五十岁的王蹇儒雅睿智,来自香港的他对于中国军阀混战的局面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兵强马壮的奉系加上来自海外的贷款和军火,必然能统一全国,所以他押上自己的儿子作为赌注,私下里又对南方的孙文礼尚往来,可谓两头下注。

在四维空间,看历史如同翻书,刘昆仑翻动历史的页面向前,他不喜欢倒叙,更喜欢从头看起,于是历史回到同治十三年,公历1874年的九龙。

这一年,王蹇诞生,但彼时的他并不叫王蹇,只有一个绰号叫阿鬼仔,他出生在九龙寨城,母亲是一个妓女,父亲身份不明,但应该是个相貌英俊的白鬼,幼年时期的阿鬼仔浑浑噩噩,连一双鞋都没有,更别说读书了,因为混血的相貌他受尽欺凌,但也因此带来了好运。

十六年那年,阿鬼仔被一个叫约翰.福尔曼的牧师看中,雇他当自己的仆人,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八个鹰洋的薪水,简直让人羡慕的眼里冒火。

神职人员雇佣清秀男孩意味着什么,很多欧洲人会秒懂,阿鬼仔当晚就被牧师霸王硬上弓了,出身娼妓家庭的他对此并无恼恨,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卖一个更好的价钱,聪明的阿鬼仔放长线钓大鱼,辞别了母亲,跟着野心勃勃的主人去了北方那个庞大帝国的都城北京。

这一年是光绪十六年,距离甲午战争还有四年,距离庚子之变还有十年,福尔曼牧师拜访了六年前在权力斗争中失败被解除所有职务的恭亲王奕訢,赋闲在家的王爷对英国牧师以礼相待,在恭王府的凉亭里,王爷大马金刀的坐着,腰杆笔直,手拿折扇,牧师把头臧在照相机的黑蒙布下面一阵摆弄,白烟冒起,历史定格,被命名为约翰逊的阿鬼仔脑后拖着辫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一幕。

根据《王蹇爵士大传》记载,福尔曼暴卒于京师,传说他是吃了不干净的路边摊导致的急性肠胃炎而死,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刘昆仑主导的灵魂团里有王蹇的一部分,所以能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目睹死亡之谜。

京师的黄昏,约翰逊流连于街巷,路边摊上摆着自制的耗子药,摊主为了彰显功效,还挂了十几只硕大的死老鼠,拍着胸口吹牛说户部衙门都是自己的主顾,少年约翰逊忽然能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他买了两包耗子药,但并没有贸然使用,而是将其中一包夹在肉包子里喂了狗,亲眼看到野狗口吐白沫而死才放心而去。

福尔曼牧师是晚上喝了咖啡后暴病身亡的,死的之快以至于王爷请的太医都没赶到现场,鉴于王爷的身份和与死者的关系,这事儿没有引起外交争端,牧师的遗体交给教堂处理。

约翰逊本来预备了一出卖身葬父的戏码,打算以此投于恭亲王门下,没想到鬼子六名不虚传,生怕别人以为自己是图谋这个清秀小厮而害死洋人,哪容他上演大戏,早早让管家打发几两银子,将其逐出恭亲王府。

没了主人的约翰逊就这样既报了仇,又恢复了自由身,但是身上只有几两银子,在偌大的帝都很难安身立命,他又不甘心无功而返,命运的十字路口,他遇到了一个叫王蹇的广东举子,王蹇在京已久,屡试不中,盘缠即将耗尽,又身染重病,约翰逊和他一见如故,又都是广东同乡,异乡异客情更深,三个月后,王蹇病故,约翰逊倾其所有安葬了他,从此化名王蹇,以广东举子的身份踏入了京师的广东会馆。

举人和小厮的身份可谓天壤之别,小厮永远是下等人,再怎么洗白都无用,而举人属于文人,是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此时已经改名王蹇的约翰逊发挥出他长袖善舞的天赋,再加上面容俊秀,他很快就在广东会馆如鱼得水,他很会包装自己,将恭亲王府的这段经历改头换面,吹嘘能和王府说得上话,因为细节完美,别人不信都不行。

事实上《王蹇爵士大传》里有些不真实的记录,王蹇并没有考取进士功名,他是捐班出身,花四千两银子买了个官职,搞了一身七品官服鱼目混珠,他既没当过总理衙门的章京,也没当过恭亲王的私人翻译,四年后恭亲王就病逝了,死无对证,任由他蹭热度也没法反驳,甲午战争之后,王蹇敏锐的察觉北京的氛围不对,义和团的兴起更让他觉得危险,于是在庚子之变前南下去了上海,凭借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加英语粤语,还有四品京官的身份,纵横于十里洋场。

王蹇的发迹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他当过怡和洋行的买办,当过股票经纪人,炒过房地产,在资本市场上发迹之后投身实业,开煤矿修铁路,书里记载,他和当时任工部侍郎的盛宣怀是忘年交,但实际上盛宣怀对这个来自广东的投机客向来不屑一顾。

王蹇在南洋橡胶股票风潮中赚足了银子,但也得罪了很多人,不得已离开上海滩,回到故土香港,这么多年来他对生母不管不问,连母亲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去上坟了,王蹇大人和阿鬼仔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大清帝国落幕了,南北议和,袁大总统登基,这个时间段王蹇非常活跃,热衷于政治活动,妄图在北洋政府里谋一个位置,要不是唐绍仪作祟,他几乎能当上交通部次长,官场失意的王蹇开始巡游全国,足迹踏遍千山万水,虽然国家动荡,军阀混战,但他和各方势力交好,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当地督军派遣军队保护随行,万无一失。

王蹇乐善好施,随时带着一支医疗队免费给当地老幼看病,他本人也是有资质的医生,擅长把脉摸骨,尤其擅长给幼童摸骨,不但看病,还会算命哩,所以走到哪里都很深欢迎。

1925年,王蹇来到近江,彼时的江东还在一个叫孙开勤的军阀统治之下,王蹇曾经经手卖给孙督军一万支欧战剩余的廉价步枪,颇有些交情,他照例在近江开馆看病,摸了起码五百个幼童的脑袋瓜,终于迎来了另一位主角。

这个主角刚出生没多久,是奶妈抱来看病的,丫鬟和保姆跟着,听说是城里南大老爷的妾生的孩子,总尿床,还夜哭不止,王蹇摸了孩子的后脑勺,说这孩子将来有大出息,不如我认一个义子吧。

本来这是一桩美事,可是恰巧南家和王蹇有仇,南老爷的长子多年前在上海炒股票,就是买了王蹇的橡胶股票赔的血本无归,跳江自杀,从此南家才一蹶不振,仇人还想收自己的儿子当义子,没门!

王蹇铩羽而归,后来派了几波人来诱拐孩子,拐不成就强抢,南家早有防备,一直把孩子保护的好好的,六岁时,孩子取了学名,叫南裴晨。

成年后的南裴晨北上求学,辗转飘零,此时山河板荡,国破家亡,消息阻断,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实在太难,远在香港的王蹇也顾不上其他,带着家人流亡美国,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香港重回英国怀抱,王蹇再次试图联系南裴晨,接他赴港,可是政治运动又起,南裴晨无法出国,再后来身陷囹圄,等恢复自由身已经是七十年代末了。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窗口已开,南裴晨终于有机会去香港,他辞别爱人,只身南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王蹇给南裴晨设计了一整套故事,戏码和刘昆仑掌握的差不多,但略有差距,南裴晨误以为自己身中奇毒,时日无多,弥留之际嘱托他人将一盆君子兰寄回国内,这盆君子兰上附着他的灵魂,他的思念。

当年的生死流转是这样操作的,南裴晨被推进手术室,注射了麻醉剂,长眠不醒,任人宰割,已经百岁高龄的王蹇也进入了手术室,等麻醉效果结束,推出来的就是王化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