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在一棵树上吊死
“好久不见,林先生。”
天气转热。
咖啡厅的座椅是皮质,椅背很高,成年男性落座,也只能露出半边发顶,空间隐秘,于我眼里却过分逼仄。
我心里烦躁,进屋就把西装外套脱下,搭在靠窗的扶手,“好久不见。”
周小培笑得温婉,咖啡杯落上瓷碟,清咖,深烘焙。她举手投足都优雅,落杯时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响动。
“没想到是我吧?刚刚一进门,你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儿都直了。”一语多解,她怕我误解,顿了顿,又解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惊讶的那种直。”
空气有些窒闷,我解开衬衫领口的一颗扣子。
她说的没错,确实很意外。
桌上只有两份咖啡,很单调。服务员正在身后另一桌点餐,距离不远不近,我隔几分钟叫人,接过平板,又加了四寸三块分的无花果柠檬蛋糕。
“有点意外,林先生。”周小培饶有兴致地单手撑着脸,脸上或许化了淡妆,但我分辨不出来,总之清丽漂亮:“虽然不是同一家店,但上次和你‘相亲’我点的就是这款蛋糕,你记住啦?”
只可惜我很不解风情:“做我们这行的,记忆力都不错。”
周小培,半年前替耿一直相亲遇到的那位姑娘,意料之外地对我十分中意。我以为耿一直帮我推拒完后,这事儿就算结束了,却没想到第二次迫不得已赴约,对象又是她。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有点迷信的。但我并不蠢到认为会有这样的巧合。
“你调查我?”我问,不太客气。
她一愣,很快回过神,并不辩解:“不好意思啊。你托耿先生拒绝我,可我实在不甘心。不过别用调查这么严肃的词,我只是让我家里人帮了一个小忙。”
“……”
特权阶级理所应当的态度让我多少不算愉悦。或许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忙,于我妈和高凯而言是不好推脱,于我却是一次避无可避。
但我也明白,成长环境不同,换位思考很难,苛责和迁怒更是没必要做的事。
蛋糕端上来,服务员目不斜视:“二位慢用。”
“谢谢。”
我把蛋糕朝她的方向推了推,停顿片刻,道:“周小姐,我知道你是做财务相关的工作。既然大家都很重视效率,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周小培用叉子插下一块蛋糕。无花果柠檬打发的奶油偏硬,蛋糕体也是,很扎实,除了薄荷叶,颜色单调得几乎只有米黄色,看起来是很冷淡的款式。
她吃得享受,眼睛微眯:“愿闻其详。”
于是我直截了当道:“我们不可能,所以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话毕,周小培眨了眨眼,安静地吃了几口蛋糕。似乎并不意外,但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这话怎么说?是不是我联系你父亲这件事情让你生气了?OK,如果你真的很反感,我可以道歉。”她轻轻放下勺子,把碎发挂到耳后,继续道:“可我确实对你有好感,并且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女朋友,我用这点小手段想再见你一面,自以为不算过火。”
这听起来往往是浪漫主义故事的开端,逻辑无懈可击。
但我不置可否:“说实话,在刚刚进门之前,我确实没想过今天约我见面会是周小姐你。但无论今天来的是谁,我的答案都一样。”
我行事偏执,撞了南墙也不乐意回头,把自己丢进光投不进的深渊很多年,早就眼盲心瞎,看不见别的。这些我都清楚。
贱吗?是挺贱的。
但倘若莽撞该屈从于斟酌,感情该被理性地控制,文学史上各色流传于世的爱侣就会变成一对对儿彻头彻尾的愚人。
周小培的笑容到这一刻才肉眼可见变淡。深烘焙咖啡因浓度高,糖和奶油球密封着放在一边,没拆。她喝了口清咖解腻,像被苦到,眉头皱起来。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她猜道:“比如你心有所属?”
“我不想瞒你。”我坦诚相见:“是,我有喜欢的人。”
周小培眉头微挑:“上次你拒绝我的原因也是她?”
“嗯。”
“你在追她?”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问题的角度很刁钻。
这就有点戳我痛脚了,我灌下一口咖啡,不太情愿地答:“……是。”律所离得不远,我下意识抬了抬头,但并不能看到裴雁来办公室的落地窗:“但我没打算放弃。”
玩儿数字的都敏锐,周小姐也是位逻辑鬼才,她摊摊手,温温柔柔递出一刀:“那反过来说,我喜欢你,我想追你,还没成功且不想放弃,这些都是我的自由。未来的大律师,你都没给自己判死刑,凭什么决定我是枪决还是安乐死,人不能这么双标。”
心理素质很强大的对手。硬的不吃,软的我来不了。于是只能把底牌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