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夜

牢头体贴地安置好楚昭,然后晃晃悠悠地来见邓弈。

邓弈已经洗漱更衣,正在穿上袍子,见到他扬手就扔过来一个钱袋。

牢头伸手接住,笑道:“就喜欢邓大人这种欠债不过夜的做派。”

邓弈笑了笑没说话,慢慢地系腰带。

“邓大人,这一趟辛苦吧?”牢头坐下来,打量邓弈洗漱过后略疲惫的面容,感叹何止是身体上辛苦,接下来也少不得被牵连,“楚家小姐的事是麻烦啊,楚岺这个名字,大家都避之不及,你说你上赶着领这差事图什么。”

是的,跟楚岚说的不同,邓弈此趟差事并不是被强塞的,而是他主动请的。

邓弈端起桌上的茶,在手里慢慢地转了转,眯了眯眼:“你们不懂。”

楚岺可不是什么麻烦,相反,身上还藏着一个香饽饽。

他只领了这趟差事,就从中山王手里换来一车的金银珠宝。

……

……

楚昭在牢房里沉沉地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牢头安排的牢房的确不错,半地下还能看到光亮。

阿乐正在看送来的饭菜,高兴地对楚昭说:“牢饭竟然还很不错。”

楚昭失笑,牢房哪有不错的,是她们的牢饭不错而已,毕竟是牢头照看的,也并没有真的在坐牢。

女监还给送来了水和木盆,阿乐服侍楚昭洗漱,坐下来吃饭。

“不过,小姐。”阿乐又有些担心,“咱们真坐牢了吗?”

虽然当初跟着楚昭半夜跑出去,小姐又做了很多奇怪的事,又与一群陌生人行走在荒野,但她心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是回到京城,心就总是悬着,大老爷一家对小姐毫不在意完全不可靠。

梁小姐的父亲官很大,小姐在这京城无依无靠怎么办?

“你多虑了。”楚昭说,“钟叔不是说了吗?我爹会处理的,我不会坐牢的。”

阿乐一拍头:“我竟然把将军都忘记了,该死,该死,有将军在,将军都说了没事,我还担心什么。”说着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楚昭一笑,端着碗慢慢吃,是啊,有父亲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忧,父亲不在了,也护佑了她很多年。

父亲留下的人被消耗殆尽,萧珣才舍得杀她。

而且不止是父亲——

“阿乐。”她握着筷子问,“你听过我母亲的事吗?”

阿乐啊了声:“小姐,你别难过,不是谁都有娘的,我娘生下我也死了。”

她以为小姐是想母亲了。

楚昭想笑,又觉得这并不好笑,问:“我是说,她是什么人?”

没什么啊,阿乐放下碗筷,楚昭母亲的事又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的。

将军偶遇一个美貌村女,两情相悦,村女自愿来服侍将军,将军本想带她回家见过长辈迎娶,但因为军务繁忙不能回,这一耽搁,还没来得及成亲,村女有孕难产,生下楚昭就过世了,将军情深似海不再娶妻。

楚昭自然也知道,这是父亲从小就讲给她听的,当然,回京之后,在伯父家听到的有点差别,比如不是两情相悦,而是村女迷惑将军,妄图攀附富贵,不惜无媒苟合。

伯母常对她叹息叮嘱“阿昭啊身为女子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自甘下贱,否则是没有好下场的。”“门当户对才能长久。”“不知廉耻祸及家门三代。”

再加上京城的小姐们对她的指指点点,私下取笑,所以原本听父亲讲觉得挺美好的故事,就变成羞耻,也不愿再提及这个母亲,恨不得从未有过。

她当了皇后,更忌讳出身,禁止任何人提及母亲。

临死前,梁妃跑来耀武扬威,说陛下为什么会娶她时,不仅提到了她父亲,还提到了她的母亲。

“娶了你,你母亲也能为陛下所用。”

这分明是说她母亲还活着,否则一个死人怎么能为萧珣所用。

她当时已经被灌了毒酒枯朽待死了,听到这句话又爬起来抓梁妃,要问怎么回事,梁妃被吓跑了,她也因此一口气撑着迟迟不死,被小太监活活勒死。

她以为永远不会知道了,没想到能有机会重来。

父亲原来一直瞒着她,她让钟副将带去的信上直接问了,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给她答案。

安静的牢房里响起脚步声,打断了主仆两人说话。

女监的女牢头走过来,含笑说:“楚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楚昭并没有惊喜起身,问:“我的案子结束了吗?”

女牢头笑:“哪有什么案子啊,卫卿大人已经将邓令丞叱骂一通了,说是让他寻人,不是抓人,怎能把小姐你关进来。”

邓弈果然挨骂,所以她才说,邓弈把她带进牢房,反而是担责,楚昭依旧坐着不动,哦了声,又问:“那廷尉府怎么说?不是说他们委托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