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虞珩先是将独属于襄临郡王的金印握在手心,仔细摩挲左上角的磕碰。

‘伪造’金印远比祁柏轩预想中的简单,莫岣亲自去找专门负责制印匠人,三日就拿到崭新的郡王金印。

反而是给金印做旧的过程更复杂。

不仅要参考已经跟在虞珩身边近十年的金印有哪些岁月的痕迹,又不能完全参考。免得挖坑太深。

两名大师级的巧匠连续两日未曾合眼,虞珩才能在答应的期限内,将他的金印交给祁柏轩。

摸到牢记于心的各种痕迹,虞珩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嘴角,继而抿直薄唇,强作镇定的拿起没有封口的信封。

第一封信,字迹稍显稚嫩,以虞珩的口吻质问明王为什么在猎山行宫中对他的未婚妻动手。

第二封信,字迹成熟了些,依旧不如虞珩近日抄经和回信的笔锋稳,问明王商州的江南商人,是否与他有关,警告明王不要招惹纪新雪。

……

第五封信,是封回信。用词生硬的告诉对方,已经按照明王的要求解决会坏事的突厥俘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总共五封信,时间从焱光二十一年到长平八年,跨越九年。

不仅字迹从稚嫩到成熟,遣词用句也逐渐威严简练,非常符合虞珩同时期写信的风格。

可见仿写出这些信的人,绝非近日才尝试以虞珩的口吻写信。

没人能无动于衷的面对这种狠狠践踏信任,无中生有的污蔑。

除非这个人另有底气,所谓的证据和威胁在他眼中皆是‘丑人多作怪’。

虞珩深深的垂着头,指尖不知不觉间因用力变得青白。墨字因为白纸扭曲的弧度,也变得狰狞起来。

这一刻,躯体和灵魂仿佛分开。

他知道应该做什么。

先难以置信,然后接受现实。

如同落入沼泽的猛虎般,在剧烈的挣扎之后无可奈何的坠入深渊。

从确定托盘中的金印是他给祁柏轩的那枚郡王金印起,虞珩就知道,世家已经被逼到悬崖的边缘,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下去。

他们已经无暇顾及结果之外的任何事。

所以明明不可能让他带走金印,却特意没有阻止他将金印收入怀中。

他们在等。

等他的反抗,等他绝望的为自己的辩解,徒劳的呐喊‘我没有做过,陛下会相信我’,带着紧紧攥在手心的郡王金印冲出英国公府。

然后再轻描淡写的拿出更多‘铁证’击溃他的侥幸,用不知以什么脏东西调制的污水给他染上洗不掉的异味。健壮的私奴会拦住想要逃跑的他,在他绝望的目光中,依次掰开他的手指,拿走郡王金印。

救世家或与世家共同沉沦黑暗。

这是穷途末路的赌徒,用尽最后的赌注精心搭建的赌局。

从一开始,虞珩就没打算赢。

然而脑子有多清楚,身体就有多僵硬。

他并非嘴硬的人,这些年受长平帝的教导和纪新雪的影响,早就改掉无依无靠时不肯说半句违心话的倔强。

虞珩下意识的为自己找理由。

人在难以接受现实的时候,反应通常会比平时迟钝。

他表现的呆滞,正好符合备受打击的的状态。让面前的世家家主们相信,他还是当年那个被英国公府捏在手心的小郡王。

前方忽然响起意味深长的声音,“这种信,老朽手中还有很多。没想到您信誓旦旦的说皇恩深重,背地里却愿意用只盖郡王金印,没有任何字迹的信纸,对明王表忠心。”

新的污蔑如同骤然敲响的铜钟,令虞珩暂时分别的灵魂和躯体忽然恢复正常。

不带感情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始终藏在阴影中的双眼逐渐浮现发现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惨遭污蔑的不忿……

“我没有!”

.

半个时辰之后,虞珩眉宇间携着浓重的隐怒,大步走向六房。

房门被踹开时,祁柏轩正抱着狮子狗午休。

骤然惊醒,他不怒反笑,“我做了个美梦。”

同样被惊醒的狮子狗反而脾气更暴躁,伸着脖子对虞珩狂吼,气焰嚣张的比祁柏轩更像六院的主人。

虞珩环顾四周,在身后混乱的脚步声和惊慌失措的呐喊中,推倒足有半人高的白瓷花瓶。

脸色憋得涨红的楚清玖最先跑过来,想也不想的跪地求饶,“郡王息怒!您别气坏身……”

鹿皮靴狠狠踹在他的屁股上,可怜楚清玖膝盖还没落地就原地起飞,越过满地的碎瓷,重重的落在祁柏轩脚边。

狮子狗早在虞珩推倒花瓶的时候就被吓得失声,夹着尾巴跳回祁柏轩怀中,吠叫也变成婉转的呜咽。

其余仆人见楚清玖都挨了打,更不敢有任何劝阻之言,皆老老实实的跪在距离房门三步之外的位置,战战兢兢的等待虞珩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