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婚约

其实,我事后想想,这委实是个一箭很多雕的好意愿。

我终可嫁出去了这档事暂且不提;如此一来将璞元假经给了瞿门,便有了更加正当的理由,江湖亦怪罪不到金氏镖局的头上;再者,若是与他有了这层更牢靠的关系,就算要阴谋算计甚么,也不好对我下手,因为我是他娘子,做甚么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金慕秋曾言,我性情有些油滑,不肯吃亏,又很记仇,但说话却不怎么过脑子,每每总给人憨厚直爽的假象。

说白了,便是有些二。

而此事之后,我默默的觉得自己很有狗急跳墙歪打正着的慧根。

然这一切终究都是后话了。彼时我站在马车外望着他,一切胡思乱想统统散去,只余愈发红透的脸色与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他的讶然只是一瞬,转而又是那般淡然的神情,拈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弯起嘴角道:“好啊。”

……

答应得太快了罢!很可疑啊!

我挠头道:“呃……你不需要思量一下么……”

“既是已答应姑娘,与经文无关的一切意愿。”他垂下眼睫:“在下不敢食言。”

于是我再次默默的爬上这辆蹉跎的马车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一种逼良为夫的感觉。为免他日后不认账,便要求他立了文书为证。

瑾瑜执了笔,在纸上流泻出几行飞扬的行书。

“吾与靖边金氏镖局金百万定下婚约,待归琅中立时完婚昭告天下。日后如非得她同意,不得擅自休弃,不可另娶妾室,此生敬爱,百年如一。”

落款处只有两个字,曲徵。

不待我问,瑾瑜便自行道:“既是有了婚约,我便无需再瞒你。我姓曲,字瑾瑜,单名一个徵字,是瞿门弟子。”

我未及细细品味,便正襟危坐道:“我亦无需瞒你,我姓金,名百万,没有字,是金氏镖局的……厨子。”

曲徵微微侧目,我待着他的奚落,却不想他只是淡淡一笑:“金姑娘妙手佳肴,原是如此,在下有幸。”

这一笑有如春风拂面,我恍然发觉“在下有幸”几个字的涵义,登时心又蹦了几蹦。将那文书叠好收进怀中,无端生出几分虚幻的感觉来。这么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儿果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君了?

曲徵吩咐了车夫绕过靖边,直接赶往落霞镇。我缩在一边,默默觉得人之际遇委实神奇,同一辆马车里,我与他从素不相识,到下药迷晕,再到未婚夫妻,兜兜转转不过十几日光景,其间变数可谓精彩纷呈。

背上忽然痛了痛,我暗自叹了口气。温柔缱绻,如斯良人,倘若都是真的就好了。

他于我无情,我心中十分清楚。眼下不过权宜之计,我须得头脑清明些,不可忘了自己的本分,保得镖局和自身才是要紧。

半晌无声,曲徵眼波流转向我看来,我发觉自己正呆呆瞧着他,赶紧缩回目光。他低低一笑:“金姑娘,你很聪明。”

我一时不解,但被人称赞,总要客气一番,便挠头道:“哪里哪里……”

“方才我乘车离开,料到你会追来,亦想过你会说甚么意愿,却没想到成婚这一处。”他轻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这一步,走得极妙。”

我膛目结舌。

这,这货……原是见我下不定决心,故意迫我追车的!亏他还做得那一副“好心放过你”的情状!我仿佛见到他衣衫下面伸出了一条毛蓬蓬的狐狸尾巴,正左摇右摆晃得欢实。

奸诈啊忒奸诈!

我望着他美如冠玉的脸庞,隐隐觉得来日一片黑暗。

落霞风光,当属中原之首。

若不是身上扯了个大个儿的烂摊子,我倒是极有心情游览一番的。曲徵径自到了一处茶苑,伙计见了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将我二人领至后院休憩。

我独自坐在房中,几日奔波,背后伤药一直未及换,此刻有些刺痛麻痒,便想向那伙计约个大夫来。刚刚出门,却见他进了曲徵房中,还顺手捎上了门。我琢磨这是个听墙根的好机会,便小心的凑了过去。

“十月桃源谷少谷主大婚,门主闭关,苏姑娘便代瞿门奉上贺礼,现已赶赴桃源谷。”那伙计恭谨的道:“有公子书信一封。”

我听着慕秋的婚事这般盛大,各大门派竟然都屈尊道贺,心中不由觉得欢喜。正出神间,忽见一个面色黝黑眉目端正的年轻男子拐进后院,我来不起收起这副“我在偷听”的架势,便被他当场抓了个现行。

“你是何人?”他大声喝道。

我悲催的扭过身,屋门被猛地拉开,伙计瞄了我一眼,便恭顺的站在一旁。曲徵信步而出,见了那男子点头道:“白三师兄。”

“曲师弟。”那白姓男子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她在门外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