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0章 逐渐消失的沟壑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套模式不曾更改。
起床,训练,吃饭,训练,吃饭,认字,训练,吃饭,哭,然后睡觉。
其实苏咏霖也觉得他们每天都哭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可能也是正常的。
农民心里的苦,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一旦有了倾诉的途径和发泄的途径,恐怕不是哭那么几次就能满足的。
但是,生活里不能全是苦,军旅生活也一样,总要有点甜。
每五天一次吃肉的日子就是最甜的时候。
炖的香香烂烂的肉,不管是苏家老兵还是那些农民兵,见着肉,个个眼睛放光。
除了极少数奇葩,又有谁不喜欢吃肉呢?
虽然数量不多,终究能吃一顿肉,香香的,油油的,平时饭菜里也多少放点油水,一段日子下来,气色好了不少。
菜色渐渐消退,多了一丝血色,感觉比原来那黑黄枯瘦的模样更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对于他们来说,参军,就等于进补。
如此循环往复,在所有人的军事技能逐渐走向熟练的道路之上,苏咏霖观察到士兵们彼此之间也少了很多隔阂,多了一些亲近。
打手出身的精锐们、制盐工人们还有本地农民们,因为共同的经历和凄惨的过往,越走越近,渐渐融为一体。
整个军营就像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大家庭,在寒冬腊月风雪交加之日抱团取暖,虽然觉得寒冷,但是只要紧紧拥抱在一起,总能靠着各自身上的温度弥补取暖物品的不足。
那些麻木的农民兵们看上去也有所改变了。
他们的面上少了几分死气沉沉,多了几分活跃,眼睛也变得有些清澈、灵动,不复往日的呆滞浑浊,他们开始变得活泼起来,而不是最开始的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面对苏家老人们和上司们,他们也变得敢说、敢笑,休息的时候甚至会主动说些玩笑话惹人开心。
训练的时候因为严格的军法而一丝不苟、一言不发,休息的时候便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苏咏霖凑过去听的时候,往往能听到一些很恶趣味的颜色段子。
似乎男人之间很容易就靠这些段子把关系拉近了。
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又是苏勇这混人在军中散播满是颜色的段子。
这家伙不仅自己思想不健康,还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思想不健康,经常说一些汉成帝和赵飞燕、唐明皇和杨玉环之间的运动段子。
苏咏霖有些时候真的想要把苏勇这个人形自走黄色颜料桶给人道毁灭了……
但是很莫名的,这家伙的存在给整个军队在严格枯燥的训练生活之中添加了一丝快活的空气,起到了放松的作用。
罢了,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或许是苏家义军内部严厉禁止军官私自打骂士兵的规定把士兵和军官的距离拉近了。
或许是同吃同住同用的规定又让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差别。
又或许是夜晚篝火堆旁的互诉衷肠和共同的经历让彼此之间的沟壑逐渐消失。
哪有人生来就是麻木不仁死气沉沉呢。
总归是大环境造成的,大环境让他们如牛马一般机械且麻木。
而在苏家义军的训练营里,大环境是宽容的,是温暖的,是互帮互助的。
苏咏霖不断宣讲,告诉大家,军官指挥士兵是职责,士兵服从军官也是职责,都是职责所在,所有人应当谨守职责,遵守军法。
大家不该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人,而是在战场上生死相依的战友,是同一种人,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存在。
在这样的氛围促进下,农民兵们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变,夜晚篝火旁的活动也不单单是苏家老人们的讲述,农民兵们也开始讲述自己的不堪过往。
农民兵们所遭受的苦难,都是在孙家、刘家和赵家的时候所遭遇的。
他们原本哪里敢说呢?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苏家义军的氛围带给了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让他们逐渐敞开心扉,敢于诉说自己不堪的过往。
比如辛苦耕作一年到头也难以吃饱肚子,比如家人生病的时候求医问药是个老大难题,比如主家恶奴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而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忍气吞声。
最难为的还是时刻担忧主家提高租子,让他们本就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难以为继。
苦啊,就是一个苦,但是为了一口吃的,又能如何呢?
不忍气吞声,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了,挨打挨骂和挨饿比起来,实在不算个事儿。
越来越多的农民兵开始诉说自己的心里话,把过往的委屈和不满缓缓倾诉,一点一点的倾诉,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同时他们对苏咏霖的感觉也逐渐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