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寿诞如期而至, 将要熟梅时节,天爱下雨。蒙蒙亮时,便闻一阵淅沥, 一片雨膏烟腻之景。

宫中见落雨之人心中都暗道一句不好, 发起愁来。寿诞落雨可不是吉兆, 且礼部早在御花园中布置好一切,如今遭雨一打, 什么耀目彩绘、旌旗猎猎, 都成了泡影。

好在礼部准备周全, 另在昭阳殿设下筵席以备不时之需,这时便用上了。

只是备选总不比第一选择来得让人愉悦,尤其是对于当今圣上来说。

周寅醒来, 目光清明,不见半分困意。她一板一眼地跟随身体养成的习惯更衣梳洗,一举一动更像是在完成每日必须完成的任务那样。

“女郎, 下雨了。”妙华对镜为她比着两样首饰,看哪一样更与她身上衣裙相衬。

周寅乖巧坐在镜前任人摆弄, 眼睫覆压,垂眸望着手中经书应道:“下雨天,会凉快些。”今日是不必去太苑念书的, 但也不能出宫, 一切静待旨意。

她好模样, 略略妆点便足够漂亮。况且今日主角并不是她,她也不过是比往常打扮得更加正式, 但低下头去便在人群中显得并不起眼。

随意用了早食, 女孩子们不曾商量过自发到她这里来。她像是衣衫上的纽扣, 束带上的环节, 将人连结在一处。

沈兰亭面色不佳,显然颇了解宫中诸事,带着些情绪道:“今日下雨,父皇面上不会说什么,心中定然不痛快,有人要倒霉了。”

众人对她发言并不感到意外,这些日子在学习的高压下这位大雍最受宠的公主吐露过不少真心话,大略就是皇上做皇上不太行,做亲爹也不大行。

过去要仰仗皇上活着,她不敢有怨言,如今手头宽裕,不需要父皇也能好好活着,她便有些敷衍了。她甚至不想再做什么公主,虽然她锦衣玉食惯了,从小娇生惯养,过不得苦日子,但她如今也有养活自己的本事,能保证自己不做公主依旧富贵生活。

没人天生爱讨好别人,不过是生计所迫。若她当真毫无怨恨,便不会在酒醉之时同周寅说起她母亲之事。皇上剥夺人伦天性来稳固自己的统治,违背人性,人们人前不敢有怨言,心中如何想只有自己知道。

“隔墙有耳,小心些。”许清如一面看书一面象征性地提醒她两句,但房门微敞,房中无人服侍,也没有外人能听着她这话。

“不过今天有雨,陛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他不喜欢雨天吗?”谈漪漪直截了当地问。

“哪里是不喜欢雨天?”沈兰亭失笑。她与谈漪漪比显得成熟,与许清如等人比又显得幼稚些。

“我父皇他是小心眼儿,一点莫名其妙的事都能惹得他不高兴。”沈兰亭实话实说,胆子未免太大。

戚杏提醒她:“声音小些,我们听听就得了。”她们总不能捂着公主的嘴不让公主说话,只好对她多加提醒。

沈兰亭还是聪明的,只在女孩子们跟前说这些,努了努嘴道:“我只同你们说这些。”

她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将书一丢,兴致勃勃道:“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大皇兄哪里做得不让父皇满意,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譬如皇兄衣衫上的样式他不喜欢,父皇表面上很宽宏大度似乎不在意,他背地里可气坏了,之后非要冠冕堂皇寻个很莫名其妙的由头将大皇兄发落一通。”她说的大皇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沈兰珏。

“还有我小时候若惹得他哪里不喜欢,直觉告诉我一定要当场哄他哄得眉开眼笑才好,不然他定然会在日后随便找个理由处罚我。而据我多年与他相处,发现他一旦不高兴脸色就会稍冷下来,眉头下压,我可是很大方和你们分享这些,够意思吧。”沈兰亭轻声道,很快又乐观起来,“大约正是因为我发现这一点,将他哄得开心,他才最宠爱我。”

女孩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想到皇家的经这么难念。如此看来她们实在是同病相怜,个个家门怪不幸的。

谈漪漪忍不住道:“真是……”她找不到词来形容陛下这种行为,感到阴阴的。

戚杏意会她的意思,认同道:“我祖父虽然古板,逼我做我不爱做的事,但不至于这么当面不说背后再罚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还是这样不可思议的理由。”她想想对着亲人还要如此勾心斗角便头大,恨不能一枪将这样阴气森森的人戳死。

林诗蕴似乎置身事外,并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微微垂下眼睛,心中想着还好她家里惹人厌烦的都不在人世了,如此倒是轻松。他父兄伎俩虽然拙劣,但也是这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可见天下拿捏子女的手段万变不离其宗。

许清如纠正戚杏的看法:“不要比烂。”

戚杏笑笑,很是豁然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