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今晨进来服侍的是青黛, 眼瞧着她不舒服,忙上前关心地替她顺背, 又压低声音询问:“公主可是昨夜吃坏了肚子?”

还不及回答, 又是一阵干呕。青黛已有些许猜到,忙将殿门关上,又是端水又是顺背,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再度紧张询问:“公主?”

薛稚心头涌上的恐慌渐渐压下了那股恶心不适的感觉,莲央告诉过她, 怀妊初期把脉不一定能把出,要三个月后才比较准确, 但多数女子会在此时出现孕吐症状。

算是前几夜以为是被他恶心到的那次, 这已是第二次了……

薛稚一颗心如枯叶直直坠入谷底。又强行镇定下来,按师莲央教过的把脉之法, 食指与中指并作一处搭在了脉搏上。

圆滑如珠,脉搏流利, 由尺部往寸部回环滚动, 虽然极其微弱,但细号之下, 还是可以号得出。

所以, 她这是……怀孕了吗?

薛稚鼻尖慢慢漫上一阵酸意。

“青黛。”近乎空白的静寂中,她听见自己平静得诡异的声, “我这个月的葵水好似还没有来。”

青黛也红了眼眶:“公主……”

她知道公主一直以来都极其抗拒陛下,这个时候有孕,必然是不喜的。可又能怎么办呢。

薛稚已然冷静下来,道:“以后内室之间就由你来服侍我, 这件事, 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木蓝。”

“是。”青黛涩声应。

薛稚又看向衣裙下尚且平坦的小腹, 眼中透出茫然。

算着时间,会是会稽郡的时候吗?她知道按照他那个临幸的密度她迟早会怀孕,却没有想到这个孽种会来得如此快。

不过也好,她是不会让他如愿的。他不是想要孩子吗?那就让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吧……

是的,那是他的孩子,不是她的。

——

薛稚从此瞒下了此事。

她服用了那粒由师莲央送进来的延缓脉象的药,确保万无一失,但与此同时,她的孕吐反应日渐强烈,即虽强忍着也被芳枝等撞见几次。

偶有一次,是床帐间被桓羡撞见。她面色淡淡地主动将手递给他:“近来好似胃着了凉,老是想吐,哥哥替我看看吧。”

她面上太过风平浪静,以至于桓羡心头刚生出的那点希翼也被冲淡。道:“我看看。”

脉象一如既往的平稳。

他心下不免失望,连眉眼间也带了点淡淡的懊丧。却蕴出笑意来:“看上去是受了凉的缘故,明日再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薛稚点点头乖顺说好,伏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樱唇却微微一扬。

她知道,她瞒过了他。

十二月初七,是薛稚的生日。

她是小辈,自是不会大操大办生辰宴的。桓羡本欲叫人漱玉宫中小摆几桌,宴请同辈的王孙公主。她说与旁人不熟,便也作罢。只命伏胤看护她前往蒋山皇陵拜祭过她生母贺兰氏,兑现了上月里的承诺。

即虽如此,因如今阖京皆知陛下对这位并无血缘关系的皇妹感情不寻常,因而早在生辰的前一日便陆陆续续有贺礼送进漱玉宫。

新晋的梁王妃也亲送了贺礼来。

是一盆巨大的由温室培育的栀子花,由驴车送进宫来,要四人合力才将花搬进了漱玉宫。

花叶繁茂,即使已入冬日依旧有栀子盛开,枝繁叶茂间朵朵绽如白玉。虽不贵重,但能令花在她生辰这日开放,明显是费了一番心的。

薛稚立在树下,伸手摘了一朵置于鼻间轻嗅,随即向着来人莞尔一笑:“多谢何姐姐,我很喜欢。”

何令菀亦得体一笑:“公主喜欢就好,那妾就不打扰公主了,先行告退。”

彼此并不算相熟,薛稚也没有挽留:“芳枝,去送一送何姐姐。”

面对何令菀,她总是有些理亏的。从前就是她“霸占”了她的未婚夫,现在,又是因为她让她被全京城议论。

不过,听说梁王与她相处尚算融洽,新婚次日便为她遣散了家中后院妃妾,也再未去那些秦楼楚馆。若是二人情投意合,她的罪孽也可少些。

她看了一眼那盆栀子,命人道:“把花搬进来吧。”

她从前并不怎么喜欢栀子,因为山栀大而贱,香气也过于浓烈,不为文人墨客所喜,她也就不免、流俗。只是因为乳名叫这个才对栀子花别有情愫。

但昨日阮伯母自陈郡寄了家书与礼物来,是一支白玉打造的栀子花簪。且在信中告诉她,栀子花是她爹娘的定情之花,便莫名的,对它心生好感。

她从前总以为母亲不爱父亲,因她极少听母亲提起父亲。后来,母亲不要她了,她便连母亲的面容也记不甚清了。

但她的乳名却是母亲取的,其时父亲已经去世。这是不是说明,母亲也是深爱父亲的呢?

薛稚出神地望着手中那朵纯白硕大的栀子,眼眶渐渐地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