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让影卫扮演抄家的衙役,难度系数一颗星,再要他们脾气硬些,装得凶神恶煞,也不过就是唐荼荼一句话的事儿。
叁鹰爽快应下,当天就联系衙门和市署去了。
傅九两提心吊胆,一宿没合眼,他看起来像个嬉笑怒骂洒脱不羁的浑人,其实孝心比谁都重,怕这一闹,把他爹给气出个好歹来。
“要不再等两天罢……”
华琼冷眼瞧着:“抄没家产还给你挑个黄道吉日?怎么的,这是大吉大利的喜事是吧?趁差爷的工夫,还是趁你的工夫?”
这主意是唐荼荼出的,她包揽了大半,眼下好声好气劝说。
“九两哥,你想让你爹洗心革面,总得下点狠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家产教不好爹。狠狠治他一回,要是还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母女俩肩并肩坐着,看着嬷嬷婢子给他打扮。
她们给傅九两涂脂擦粉,他昼伏夜出,本就白,再扑点粉上脸,脸色白惨,就是一副大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样子了。身上叮呤当啷的玉簪、玉佩、玉扳指、玉带钩一除,锦衣一脱,松垮的麻衣再上身,像三年没吃过一顿饱饭。
芳草笑盈盈说:“姑娘瞧瞧如何?”
唐荼荼:“妙极了。”
傅九两站在镜前照了照,对镜比了几个哀恸的表情,深吸口气,终于拿定了主意。
一群人分作几波,浩浩荡荡出了门,唐荼荼和华琼最先走,去戏园子对面的茶馆占点了。
历经几朝商业贸易发展,如今的商法已经有了后世的雏形,东西市上市场监管严格,各种法规全写下来能有十大几页。
大宗交易要有契券,买卖骡马牛羊、田宅土地的,得双方签字画押;买卖菜刀、镰刀等物的,得说明缘由。
卖禽兽鱼鳖不循时的,就是在休猎季节还卖野畜、休渔季节卖江鱼的,罚;鸡鸭肚子里塞沙填石增重的,罚;卖变质食物吃坏人的,罚;习惯缺斤短两的,倒买倒卖的,几家勾结一起涨价扰乱市价的,全罚。
判不判刑是官府的事,市署不分量刑轻重,通通以“抄没一半家产”先作处理。
是以“抄家”在西市上是个平常事,西市上千余铺子,每年来这么一遭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左邻右舍一听着消息,全涌过来看热闹。
抄家流程还挺规范,先由市署统计家中一切财产,列出长长的单子,找衙门清点,两头确认家财无误,再由事主签字画押,才算完成准备工作。
唐荼荼托着腮坐在窗边看,左手麻了倒右手,她把晌午饭都吃完了,衙役们总算开始搬东西了。
闹腾一上午,戏园子里的花旦和武生都疲惫了,老太爷却才刚刚被人从赌坊拉扯回来,一瞧这阵仗,撒丫子扑上去就拦。
“爹!”傅九两穿着灰不溜秋的粗麻衣,泪流满面,才跟他爹打了个照面,先屈膝跪下了,三个头沉甸甸磕下去:“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周围霍然聚拢了一大群路人,傅九两顶着几百道目光,伏在地上,掩着面,哭得不能自抑。
唐荼荼喝着茶,心说九两哥是人才啊,早上他在家里的时候还扭扭捏捏,出了门,演得比谁都欢实。
这头父子情演得正是热闹,那头的衙役抄出来什么宝贝,都扬声念一遍,以示衙门不贪不昧,通通上缴。
“小叶紫檀佛像一尊,上品七宝火珊瑚一棵——”
“薄胎瓷茶具二十七套——”
“珍珠、翡翠、珊瑚、白玉一十六盒。”
大伙儿看着热闹,慢慢从看人转成了看宝贝上,一箱子整出来,人群就呼啦啦围过去,听懂行的商家品鉴。
老太爷一边嚎着“夭寿夭寿”,汗流了一脸,眼神却不自觉地往立柜顶上瞄。
叁鹰眼力毒辣,循着他的视线去瞧,看立柜顶上有东西,跳起来一够,摸下一大包银子来,乐了。
“嘿,大伙仔细找啊,什么柜子顶、床底、砖瓦缝都翻翻,墙皮没准也是空的!老人家爱藏银子,犄角旮旯都给我找仔细了,一处也别漏啊!”
老太爷摇摇欲坠,快要昏过去了。
家当虽多,搬起来却快,三下五除二就全清走了,除了老灶破锅、桌椅板凳,什么也没给他们留。
花娘垂泪涟涟,咿咿呀呀唱着哀调,说着软话宽慰老太爷,指望哄出他最后一点银子。
武生们爱惜脸皮,利字当头,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各个猫着腰把墙皮瓦片、犄角旮旯全摸索了一遍,一两银子都没摸出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戏园子锁上门,打上封条,衙役们抬着东西散场,围观的路人眨眼工夫散了一大半,活脱脱演绎了一出人走茶凉。
面街的精美堂楼,层层叠叠的抬梁穿斗、红纱绿幔,转眼间蒙了层灰。
老太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了,双眼失神:“没了……全没了!老爷我给自己攒的棺材本,还有你娶媳妇的钱,全没了!你个龟儿子,到底在外头惹了什么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