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头前一晚四更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晏少昰便被唐荼荼喊醒了。
从外院到正院,一群影卫很有默契地谁也不拦她,笑盈盈送着人进了正院。
“二哥,二哥你起了没有?”
是隔着门喊的,一道门挡不住她的声音,论响亮,不比军营里的起床号逊色。
晏少昰蒙眬了片刻。
这被人喊起床的滋味这辈子头回尝,哪怕他平时早朝睡迟了,内监也是躬着身走到门前,啪啪啪击三下掌,三下没听着屋里有动静,再击三下,温声唤一句:“殿下,该起了。”
谁敢这么吆五喝六的。
晏少昰盹过最初那阵迷糊,飞快地清明了,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喝了声:“不准进,且等着!”
他手忙脚乱地穿上鞋袜,奔去衣柜边寻了件笔挺的劲装。万幸年禄台是个细致人,柜子里的新衣都熨平了,温水与洗漱用具也备妥了,晏少昰抹了一把脸,匆忙束发。
唐荼荼隔着门笑:“我当然不进去,没事儿你慢慢洗漱,我去赏赏这园子,我还没吃早饭呢,一会儿厨房见。”
晏少昰停下动作,深深地缓口气。
——要命。
近侍这才敢猫着腰进来,各个鼓着面颊憋着笑,笑得连一句“奴才服侍殿下洗漱”都说得跑了调。
晏少昰挥挥手让他们出去,自己束了发,重新仔细洗漱完,也没多耽搁,出去寻她了。
唐荼荼今儿穿了件亮面的襦袄,底下是唐夫人裁了布、亲手给她做的花鸟裙,裙褶一扇又一扇,京城里叫留仙裙,大红一身,遮腰又露腿的。填了棉花的裈裤也不是拖沓的老棉裤了,换成了时兴的样式。
她这几天东跑西忙,每天裹一身灰,过年的新衣本来都装了箱了,昨晚又翻箱倒柜找出来。
年禄台擦过几个侍卫肩膀,振袖打了个千,叫得响亮:“奴才年禄台,见过姑娘!”
这中年人躬了腰,唐荼荼受不得这礼,忙把人扶起来,“您拜我干什么呀,我可不是贵客,叁鹰哥带我过来串串门。”
年禄台:“……?”
隔着半个院子,年禄台和后头几名影卫对了个视线,一下子明白了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又把一重赞美加到了殿下身上。
——殿下真是有计有谋有耐心,胸有成竹徐徐图之,当是大智慧啊!
晏少昰快步走到院门口,摆好架势,背着一只手悠哉游哉踱着步出来。
迎着天光看清她,才慢悠悠说:“走罢,不是没吃饭么?”
这宅子看着不大,五脏俱全,挨着厨房盖了个暖阁,不必烧炉取暖,烟道的余热正好走地,保管冬天做出来的饭能热乎进口。
他府上的厨子竟也会做煎鱼籽包,是水煎的做法,用面起子发酵成的面皮,捣成糜的鱼肉泥里搅进饱满的鱼籽,煎底儿的时间短,水焖的工夫长,一口下去底儿酥脆,面皮暄软,鱼肉弹牙,汁水四溢。
唐荼荼舌尖烫得直扇风:“果然是大厨手艺,合着我昨天精挑细选出来的店,到您这儿还是路边摊了。”
晏少昰笑而不语。
半夜满大街找津菜大厨、把人请进宅这事,说出来跌份儿。
唐荼荼咀嚼细致,吃饭速度却不慢,一笼八个水煎包,吃完又来了一碗文思豆腐,小口小口抿着喝完。
“二哥今儿没紧要事吧?我带你去看撒吉,春节特色,错过等一年啊。”
晏少昰抬眼:“撒什么?”
唐荼荼:“我也没见过,却听赵府的差大哥和仆役都在盼这个,盼了好几天了,是一年最大的庙会。”
院里的影卫竖着耳朵听着,都无声地笑:姑娘真是有主意,赶庙会……殿下大老远的跑过来,跟她去赶庙。
大年初七,民间称“人胜节”,传说女娲造物时分了八天——一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大年初七这天就是全人类的生辰。
唐荼荼侧过脑袋,露出发髻侧面一个金箔小人,缠着几圈铁丝嵌在簪头上,乍看是个小发饰。
她却说:“我今早出门时,嬷嬷非让戴上,不管男女老少都得戴,说这个叫‘人胜’,治百病的。二哥没见过吧?”
晏少昰仔细看了看那小人样式,说:“没。”
兴许见过,但他没留意。
皇城里头凡有节日,全要设大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要俭省民力,也怕后世子孙耽于享乐,怠慢政事,是以每年只定了元旦、元宵、寒食清明、端午、中秋、重阳这六个节,别的小节都不准官家大办。
民间学着官家,许多小节都是悄默声过的。
门前已经停好了马车,唐荼荼看见车就头晕,“咱们走过去吧,不远,就三四里地,刚吃完饭就上车这么颠,对肠胃不好的。”
晏少昰顿了顿:“不必驱车了。”
刚上马的影卫又爬下来,替殿下唏嘘:这赶趟庙真是不容易,殿下还得跟着姑娘走三四地,有车不坐,两人慢悠悠地吹着风溜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