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怎么了
但他这样抵触傅骧,听到名字都汗毛倒竖,不全然因为傅骧对他的霸凌,还因为他中考前被傅骧堵在空教室。
他中考高烧不是因为感冒,是吓的,他那时丢了锁仓皇而逃,黏稠的鲜血沾了一手,不知道傅骧是死是活。
他很害怕,闭上眼就是傅骧被砸破头,血顺着眼睛在少年苍白的脸廓上划出一线,直直盯着他笑,艳丽又阴森,诡异可怖。
他怕傅骧死了,又怕被警察找上门,死亡和问责对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来说太大了,整晚都辗转反侧,蜷着身子手脚冰凉。
他想,傅骧死了就死了,可是如果傅骧死了把他折进去,他爸妈该怎么办?
当时完全是一时血热,被逼到绝处了,根本来不及思考就拎起手上那把锁砸了,那是教室的外门锁——大,重,老旧的金属锁,他开门进去时顺手捞在手里的,砸过去时傅骧也没躲。
他幻想过一千种杀死傅骧的方法,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境遇下采用这种莽撞,极端,破绽百出的暴力。
他生怕一睁眼警察就到家里来把他铐走了,过盛的恐惧和压力让他心烧肝炙,五脏六腑紧成一团。第二天醒来就高烧,一直烧到中考最后一天,傅骧没来参加中考,他也没被铐走。
他到这时心绪才平下来,料想傅骧肯定没死,毕竟砸的是额头,又不是太阳穴后脑勺,哪那么容易死?
但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傅骧,这个人完全从他生命里消失了,高一暑假才有人在初中班群里又说起这件事,说是傅骧家里出事了。
那时祝余还在奶茶店兼职,一边想远着些梁阁,一边闲下来又忍不住看他有没有在小群里说话,哪怕是个敷衍的句号,于是就看到初中班群里的讨论。
这时他又敢扯着嘴角凉凉一笑,怎么不死?
他本来都把这个人忘了,可不停有人要让他想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知道傅骧去了哪?
因为回忆起傅骧,他又一晚没睡好,被生物钟闹醒时精神困怠,林爱贞已经出门了。
趁着假期把考卷复盘了一遍,说实话他自认考得很不错,只比姚郡低4分,期末考还低12分。九点半时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接到耳边,“叶叔叔?”
叶连召在A市有项目,这半年都S市A市两处频繁往返,暑假祝余和他都见过好几次。
梁阁生日在暑假,八月,祝余一直记挂着那次和叶连召去的餐厅,他期末第二的奖学金刚发下来,想梁阁生日时请他去那吃饭,正好回之前那一顿。但他在网上没找到那家店的联系方式,还特意线下去店里问,人家说他们是会员制,不接外客。
结果回来就接到叶连召的电话,问他是不是想去那里吃饭,祝余窘迫又无措,不知他从何知晓,握着手机支吾不出声,电话里叶连召只让他去吃就行,他低头看着鞋尖呐呐道谢。
否认然后拒绝似乎更妥当,但他真的很想梁阁生日时请他去那吃饭。
他捡的那只巴西龟在他伺候下八月顺利孵蛋成功,虽然只孵出三只,两只绿油油的,一只却是白身红眼,都还小小的,十分憨态可掬。他特意在养龟论坛里问那只白龟,人家惊喜地回他,是天然白化龟,现在市场被炒得很热,几千一只,有好些人私他问价。
这么贵?他又看到说白龟属四圣之一,在古代被视为神灵,能避邪挡煞,长寿纳福,长长久久,寓意极好。
他立刻就想送给梁阁。
受得照拂一多,他就不可避免地无法拒绝叶连召的邀约,于是就又见了好几次,当然,瞒着他妈。
对多数人来说,认识叶连召都应该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多金英俊,事业有成,每次见面都给祝余带礼物,热门的电子产品,全套的篮球装备,护膝,护腕,球衣,球鞋,签名篮球,PS5,要说男孩子不喜欢这些东西那是假的,祝余从来不收。
他不清楚爸爸怎么多了一个这样富裕阔绰、背景深厚的朋友,明明家里贫苦困难的时候这个人从没出现过,现在却和他说,“有什么困难你就和我说。”
祝余看不清他的意图。
他们年岁经历都差距太大,没什么话讲,叶连召又阴沉严肃存在感极强,回回祝余还没去就想逃。但有次他无意中提过一嘴《楢山节考》,下次见面时叶连召竟然说,“我看了那个电影,《楢山节考》是吧?”
祝余眼神略有怔滞地望着他,叶连召坐下来,解嘲似的,“那个楢字,我还不认得。”
祝余冷不丁想要笑,这样直白的“文盲”让他想起梁阁。
就是这之后,祝余不再那么抵触他,即使仍然不说什么话,为了不耽误学习,叶连召会让他在那看书做功课。他刚开始还不太自在,总误会叶连召在看他,可抬头叶连召只是翘着腿坐着在看文件,渐渐适应之后,反倒觉得清静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