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解脱
温景焕去做了最简单的骨折固定,连内出血之类也没来得及查,被晏安鱼扶着去打车,匆匆往四院赶。
两个小警察还得从温景焕的手机里取录音口供,但面对这样的变故,他们也不敢打搅,于是留下联系方式,约好之后上门,就先行离开了。
出租车呼啸而过,温景焕后背上绑着固定器,两根松紧带分别从肩部和腋下穿过,他脸色发白,显然是很不好受。
晏安鱼内心忐忑地抓着他的手,刚想出口安慰两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乖,穿我的,”温景焕伸手去扒他身上的湿衣服,他现在身上绑着东西,本就不方便穿外套。
晏安鱼把衣服换下来,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抬头看温景焕。
他看上去异常平静,晏安鱼却感受到那平静之下的不知所措。
他们之间忽然隔着一层玻璃,晏安鱼无法体会到温景焕的心境。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母亲终于要死了,但却如此突然,他会难过吗?还是喜悦更多?
“温医生,你别怕,”晏安鱼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我陪你。”
温景焕只是勉强笑了笑,目光躲闪,并不看他。
下了车,晏安鱼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温景焕,也顾不上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带他进了四院的大楼。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晏安鱼感受到一阵震颤,担忧地看着温景焕。
电梯层数不断变化,最终停下。
病房内。
阳光从窗户外边落下来,日影很短,照不到病床的位置,阳光在床沿划出一条分界线,将床上之人笼罩在阴影中。
温母躺在床上,脸上罩着氧气罩,嘴上身上全是血。她看了一眼手牵手进来的两人,已经没了跳起来咒骂的力气,因为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只手能动了。
晏安鱼看着洁白的床单下斑斑血迹,又见她的头发也被血糊成一团,心中不由地揪紧。
“安鱼,”温景焕看出他的害怕,“去外面等我。”
“不,”晏安鱼吸了口气,尽量不去管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我们说好的。”
心率检测的机器发出规律的声响,李医生和外科医生走到两人面前。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李医生一抬头,惊讶地打量绑着固定器的温景焕,又看了眼湿漉漉的晏安鱼,“你们这是怎么了?”
温景焕嘴唇发白,艰难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
李医生继续说,“上午她的血压突然变得很低,我们把她送去抢救室里抢救了很久才好转,中午的时候刚转进普通病房,护士转身去拿药,再回来,她就已经跳下去了。”
晏安鱼听得惊心动魄,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问:“几楼?”
“五楼,”外科医生叹了口气,“浑身多处骨折,脑袋也伤得很重。现在的情况很差,可能撑不过今天了。”
“她为什么要……跳楼?”晏安鱼问。
李医生解释说:“大概是以为我们要害她。她的被迫害妄想一直很严重。”
温景焕沉默片刻,没再多说,走去床边。
李医生看了他一眼,和外科医生一起关门出去。
灰尘在阳光下被扬起,温景焕走到床边,垂手而立。床上的女人侧头看着他,透明面罩上呼出一阵阵白气,似乎是有出无进了。
她的身体剧烈起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疲惫地朝温景焕笑了笑。
“你笑什么,”温景焕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看我受伤,很舒服是不是?你的遗嘱已经被我撕了。”
晏安鱼一愣,震惊地看着温景焕。
床上的女人听到“遗嘱”两个字,顿时睁大了眼睛,面罩上雾气的明灭越来越快,她愤怒地想要翻身起来,浑身的骨头却只剩下右手能活动,颤颤巍巍地抬手,一把抓住了温景焕的胳膊。
“就算我不撕,”温景焕依旧说着,“那张纸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精神病人的遗嘱,无人能够证明你是清醒状态下写的。”
女人怒目而视,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咒骂面前之人,晏安鱼站在温景焕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温景焕却只是轻轻一拂,她的手便垂了下去。
“你说温娴?”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含着笑,“他们就快要去蹲监狱了。”
女人彻底绝望了,她靠回床板上,两手从被子里垂下来,目光无神地仰躺着。
心率监测器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晏安鱼听见那声音越来越慢,就像是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一般,让他也忘了呼吸。
“安鱼,”温景焕回身看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晏安鱼回过神来,迟钝地移开目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刚想开口,温景焕便打断了他:“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乖。”
他眼里带着茫然与恳求,晏安鱼不懂那是什么情感,但心里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