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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贸易公司的董事“呀老头”第二次吃饭,是在一家法国餐厅。除了董事,还有两位部长也来了。耕二把面包撕成小块,抹上厚厚的黄油放进口中,想着自己也许会去这家公司就职。不是想去这家公司,也不是非去不可,而是也许会去。既然志向和努力的方向已经确定,接下来就要发挥所长了。
耕二的父亲穿了一身西服,里面配浅色丝绸衬衫,喷了古龙水,戴金色的手表和戒指,显得不太稳重。他告诉耕二,只要有了能力,人就能获得自由。
吃饭时始终都在闲聊。耕二偶尔被问到的也只是喜欢哪个足球队,有女朋友吗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此前已经提交过简历了,现在他们想知道的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啊,接下来就是考试了。”
饭局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呀老头”说道。
同学会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两周,耕二再也没见过吉田,但因为很久没理喜美子,这两个星期为讨她的欢心真费了不少劲儿。
为什么要去讨她的欢心呢?
耕二自己也不明白。坦白地说,连和她见面都觉得心烦。她的脾气太直了。比耕二大那么多,却完全没有年纪大的人该有的样子。
厚子则太拘谨,知道自己和耕二不合适。耕二那时也因为她的拘谨难受得够呛。耕二说过许多次,没关系的,厚子你别想那么多;没问题的,我都会处理好。这并不是敷衍了事,耕二当时的确是认真的。
他们的关系被吉田知道、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耕二不知为何反而长舒一口气。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厚子肯定这样想。厚子说自己没有问题,她毕竟是个成年人。
至于喜美子……耕二不禁长叹。
本来还想着今天要和她说分手,一见面就半途而废了。双方都欲望高涨,总是想着先做爱,分手的话等做完再说。事情就这样陷入怪圈。
在床上,耕二和喜美子都热情无比,对彼此肉体的贪恋高涨到无法自控。喜美子曾形容说,就像在吵架。耕二很擅长在床上甜言蜜语,但在做爱时,他那份从容就会被喜美子夺走,根本没有机会说甜言蜜语了。每次到了最后,两人一定是呼吸困难、气喘吁吁地滚倒在床的两边。只有那一瞬间,只有那个时候,耕二才会觉得世界上他最爱的是喜美子,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经过这样的时刻,当然没有办法立即说出分手的话。耕二觉得无法失去她。自己不能失去喜美子。即使有朝一日和别的女人结婚,他也无法舍弃和喜美子的肉体关系。
“回你的公寓吗?”
和“呀老头”他们分手后,父亲问。刚才在场的人都没有抽烟,忍了很久,终于能抽上一根了,于是耕二深深地吸了一口,“嗯”了一声。
“明天还得早起,我约了人。”
他约了由利早上一起打网球。父亲说,是吗,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会被唠叨死。
耕二嘻嘻一笑。这笑本来想带着感谢的意味,可是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同情。从开着冷气的饭店里走出来,感觉夜晚格外温暖。
“会很生气吧?”
耕二省略了主语“老妈”,说道。
“昨晚她还打电话给我,说了不少关于早纪的话。”
哥哥隆志刚结婚三个月,便面临离婚危机。他本人也不解释,似乎谁都不清楚原因。他从新居里被赶出来,现在寄住在父母家。
“真是难啊。大的被赶了回来,小的又面临找工作。”
耕二用“顽皮的弟弟”该有的事不关己的口吻说:“就是啊。”
父亲用无可奈何的表情作答。那不是苦笑,也不是微笑,只是彻底的无奈。
同样是这个时候,透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迷惘地思考未来。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关在这儿了。九月里,诗史没有任何联系。
诗史的话从未离开过脑海——我和那些为了孤独而孤独的年轻人不同,我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当时,透的意思不是要一个人活下去,而是渴望一起生活。但对诗史而言,他可能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人。一想到这里,他就愤怒得几近疯狂。但很奇妙,他的愤怒并非冲着诗史,而是冲着自己。
枕边乱糟糟地摆着诗史喜欢的七本书。
一起生活吧。
这句话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等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对于现在的透而言,这是最渴望的现实,也是最好的方案。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
要和诗史再好好聊聊这件事。他下了决心,走到阳台上。天边群星闪烁。如果诗史也像我这样想,无论别人怎么看都没关系,不是吗?
透已经无法再忍受现在这种状态。该让她表态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万里无云。
由利少女时代喜欢上了打网球,而且还是让人意外的硬式网球。在球场上跑来跑去,即使要摔倒也能把球打回去。因为力量不够,教练让她双手握拍,所以是反手击球,击打的力量很大,速度也很快。她很擅长网前截杀,对手因为她摇摇晃晃分心的时候,往往会忽然被她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