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的内心深处有你无法想象的爱,以及你难以置信的愤怒。若我不能使其中之一得到满足,便会纵容另一个。
――玛丽·雪莱《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
……
[编号081,目前状态已苏醒。
融合实验结果,成功。
基因变异程度,未知,准备测试]
……
“彼得。”
他听到有人这么叫他,睁开眼时已经从那种炼狱般折磨的融合实验中解脱出来,周围是一片雨雾稠朦,光影纷暗。来往匆匆的行人被涂抹成单薄的影子从眼前不断飘过,街道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少女,冰绿色的眼睛隔着一片灰冷雨水不带情绪地注视着他。
彼得想要朝她走过去,但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没有信心。
蜘蛛毒液带来的惨烈痛苦还残留在他的神经里,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原本身体被一寸寸破坏的声音――内脏融化又重组,骨骼哀嚎破裂,被新生的肌腱牵拉着逐渐复位,神经萎缩又新生。
这种痛苦是如此细致且令人崩溃的漫长,他无数次感觉已经再也撑不下去,可又固执地想要再熬一会儿。
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
也许马上就会天黑。
也许他可以再见到贝尔纳黛特。
也许,最后这个才是他一直不肯放弃的原因。
那现在站在街道对面的人是她吗?
彼得本能感觉自己只是陷入了由激.素类药物构建成的临终幻象,因为他记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实验室里,而不是一条他看上去很眼熟却不知道名字的街道上。
贝尔纳黛特从雨中走过来,将包好的早餐递给他,雨水从她帽檐和袖口处滴滴答答落下:“你最喜欢口味的可丽饼。”
彼得有点诧异地接过来,不记得自己曾经吃过什么可丽饼。那种东西从来不在实验体固定好的饮食清单上。
“今天不是有你最讨厌的校外实地考察活动?”她说,“希望可丽饼能保佑你一切顺利。”
讨厌实地考察吗?
彼得没有任何印象,但又隐约觉得对方说的是正确的,甚至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是啊。每次实地考察我都总是会遇到一些倒霉事,除了‘蜘蛛’那次。”
他在说什么?
没等彼得理清自己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怎么回事,周围的场景已经再次发生改变。他从阴雨连绵的街道来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里,脚下是苍白交错的蜘蛛网,到处挂着像水晶珠一样的圆球,上面蒙着层薄薄的蛛丝。
他试着撕开那些丝线,去看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却惊讶发现那竟然是一段一段的记忆。
在这些被封存起来的记忆里,他不再是实验体,而是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学生。贝尔纳黛特也不是奥斯本企业的研究员,反而和他是校友,是邻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
彼得愣愣看着眼前不断闪过的画面,那是自己和贝尔纳黛特一起走在街上,动作亲密的牵着手。大片欢闹人群从街道上浩浩荡荡走过,他们站在雪地里彼此拥抱亲吻,星星点点的白挂满头发和衣服。
也有夜色漆黑时分,当她睡着以后,他偷偷从窗外跳进来坐在她床边,悄无声息地陪伴她片刻,临走前再轻轻吻在她手心或额头。
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彼得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一切,感到既惊讶又茫然,以及一种格外隐秘的,浓烈到接近扭曲的念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就好了。
如果他们真的可以永远彼此陪伴,如果他可以……
仿佛是感觉到他心中这个想法的出现,原本蜘蛛丝下的虚空开始渐渐凝结成一面光滑无比的镜子,将彼得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映照进去,清晰到连灵魂里每一个最细微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双漆黑得毫无生气的眼睛。
他开口:“来得比我预计的快。”
预计什么?
彼得没听懂,但总觉得眼前这个自己让他感觉到了某种本能上的极端厌恶,甚至是分不清源头的强烈恨意。
“我们的赌约还没有结束,你得遵守规则。”镜子里的少年说完,整个黑暗空间忽然崩坏开,镜子在他面前破碎成一块一块,毫不留情地切割在他的身体上,将他再度拉入被蜘蛛毒液侵蚀所带来的地狱折磨中。
他痛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生命监测容器里,反而是以一种怪异的旁观者姿态注视着正躺在容器里奄奄一息的自己。
监测着他身体各项数据的仪器已经快要捕捉不到他的生命迹象,心电图趋近于平直线,血氧数值早已跌到临界点以下,失去血压的血管已经干瘪到无法完成激素注射。
容器外,劳拉博士饱含绝望地叹息着:“博士,奥斯本先生,我觉得目前结果已经很明显,不用再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