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穆去接洛神皇帝舅舅的圣旨了。洛神并未出去同迎, 依旧待在屋里。
侍女进来, 几人一道服侍洛神, 七手八脚很快妥了, 最后剩一头长发还没有干透。
阿菊帮洛晾干长发,梳通后, 仔细地将那一把柔顺的乌黑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
这时距离李穆出去迎接圣旨, 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他还没有回屋。
洛神就坐在镜匣前,手中捏着一柄细齿玉梳, 下意识地拨弄着玩, 人微微地出神。
连阿菊唤她上床歇息,都没反应。
她实是有些心神恍惚。
倒不是为李穆去了这么久的缘故,而是思绪,还沉浸在先前他离去前所带给她的那种感觉里。
感觉颇是沮丧。
方才他去了后, 洛神定下神来, 才蓦然惊觉,不知不觉之间, 自己竟似认命地接纳了如今的这桩婚姻。
虽然关上了门, 她和他还是两不相干。她占着床, 他一直睡那张榻。入夜渐冷,晚上也不过加了一盖而已。
但除此之外, 洛神意识到, 这些时日以来, 一切和自己原本想象中的样子, 大不相同。
她和他的母亲相处亲笃。“阿家”这个原本拗口的称呼, 不过才这些日,唤得几乎就和“阿娘”一般顺口了。
阿停成了她的跟班。
她一个冲动,就替和自己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的李穆义兄的妻子出头。
除了他们,她还和李家附近的街坊日益熟悉……
她做的每一件事,似都暗合了李穆之妻的身份。
这倒罢了,最叫她最沮丧的,便是方才。
她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自认为最后处置得也算妥当,对沈家恩威并施,日后蒋氏夫妇,想必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对她都很是感激。
他非但没有半句谢言,还对她如此不敬。
不但出言不逊,说的话叫她听了极是不快。最可恼的,竟还对她动手动脚。
直到这会儿,后颈那片被他碰触过的肌肤,似还留了一缕毛森森的不适之感。
洛神极是懊悔。恼自己方才怎就傻了,没立刻反击回去。
这会儿,他人都去了!
这个白天所带给她的所有愉悦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她懊恼得想揪自己的头发!
一个仆妇在门口张望。
阿菊走了过去,回来对洛神说:“小娘子,陛下圣旨,封李郎君为持节都督,前往江北平梁州之乱。”
……
奉命前来传旨的钦差,是侍中冯卫。
与冯卫前脚后步的,还有一位访客,便是杨宣。
但杨宣并非钦差,甚至也不是奉了许泌之名而来。
许泌将他调回上游的江陵,继续驻防荆州。
此刻,他原本应当已经踏上了西去之路。
但他却相向而行,先折到了京口。今夜,以李穆的老上司,或者说,一个关切他的老上司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冯卫乃是急赶而至,路上疲惫,传完圣旨,一行人皆困累不已,李穆和闻讯而至的京口令将人送去驿馆,招待安置完毕,回来后,已是深夜。
他与杨宣相对而坐。
案角燃了一盏烛台,火光灼灼,杨宣面色凝重,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物之上。
冯卫来此,除了带来皇帝的旨意,一并也授下了铜印和虎符。
案上那两样并排搁置之物,便是节印和用以调兵的虎符。
厚重的铜地,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泛出一层代表着权力和威严的暗金光泽。
独独却少了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
军队。
李穆奉命要过江与之作战的对手袁节,本归附于北夏,做了皇帝的驸马,封于梁州,统御当地。
北夏在对大虞的江北一战惨败之后,国摇摇欲坠,袁节非但不去勤王,反而兵出梁州,迅速占领汉中一带,随即对原本还臣属于大虞的蜀地最后一个政权巴国发动了进攻。巴国不敌,巴王逃到大虞,国灭。
江北的西南地带,全部落入了袁节之手。
袁节立国,自称汉帝。
兴平帝要李穆做的,就是助巴王复国,剿杀袁节所建的那个自命正统的所谓汉国。
袁节拥兵十万,占据着巴蜀大片沃地,天时地利,兵强马壮。
而李穆,手里除了一个“持节都督”的头衔,皇帝给他的,只有三千兵马。
这三千兵马,还全部来自宿卫军。
宿卫军平日驻于建康,职责便是保卫皇城和宫城,和常年攻城略地的真正的军队相比,战斗力可想而知。
宿卫分六军,各军一千人。
兴平帝抽调出了其中的一半。
而这些,便是兴平帝自己能调动的全部军队了,再加上高峤从广陵高允那里调来的三千人。
李穆手中这只虎符能调用的,就是这临时拼凑出来的六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