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鼓皮
“啊?这位郎君, 你说啥呢?什么闭嘴?”
壮硕的庄稼汉随手拿起一旁的钉耙,将自家门前雨水和枯草的混合物锄到一边,才对这位兄长说道。
崔决的墨眉一扬, 旋即莞尔, 标准又客套的谎话已信手拈来, “我们兄妹前些年在关中做了些小本生意,无奈经营不善, 又生不逢时, 便打算去肃北投靠亲戚,不料又遇到流匪, 幸得郎君相助, 才得以保存性命。”
崔决随意编出两个名字, 贯上了徐姓,说他们二人一个在家中排行老三,一个在家中排行老四, “郎君可唤我三郎, 我妹妹叫她四娘便可。还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啊,姓徐啊……”那庄稼汉憨厚地挠了挠脑袋, “我姓姜,叫姜及雨, 我阿爹说, 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每年庄稼都能遇到及时雨的意思。”
崔决的唇边噙着一抹笑,等三人走过了篱笆, 快要进屋时, 他才慢悠悠地顺着他方才的话, 问道:
“姜兄刚刚说的,肃州的节度使要反, 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真的不知道?!”姜及雨说:“肃州节度使联合周围了好几个起义军的头子,说要自立为王呢!这事都闹了好一阵子了,朝廷的人一点也不管用,哎,输也好赢也好,都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寻思恐怕不久之后,战火就要延伸到这里来了,以后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罢,他一脸颓废地看着二人,指了指屋内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陈设,泥土砌成的床炕烧的热乎,股股热气满屋充斥。
“你们随便坐,别嫌弃,都是干净的。”
暖意一下子顺着徐燕芝冻麻的指尖上升,蔓延到全身。
“多谢姜大哥!”
“不用,不用。实在是那群流匪特别可恶,让我们这几年的生意也不好做。”姜及雨看到少女扬起笑容,不免脸一红,害羞地又挠起脑袋来,“对、对了!你们的马看着已经很累了,要不放在我家马棚歇息一下?”
崔决:“姜兄还懂马?”
“懂一点!我们这里每家每户都养马。”姜及雨跟他解释道:“我们这个村之前主要就是给别人做镖师的,本来前些年没那么多流匪,钱特别好转,现在这里流匪太多,总是抢我们货物,一来二去总是受伤,干脆大家都不做了,就安生在村里种种地,虽然钱没了,总比跟这群人拼命强。”
会武,养马,镖师,这倒也说得通。
崔决凝思片刻,再次拱手道谢,“有劳姜兄,但我们兄妹二人也在赶路,等河潮一退,我们立刻离开。”
姜及雨:“不着急嘛,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俩吃不了好多粮食,多休息几日再走。”
“我去地窖里拿些食材出来,你们先坐一会。”
徐燕芝欲言又止,眉毛紧紧促成一个小川字,扭头看了看崔决,又看着姜及雨转头离开的背影,刚想上前询问,便被崔决拽住,不需太费力气,就能将她拖进屋中,又反手关上粗制的木门。
徐燕芝惊呼一声,桎在腰间的手掌轻轻在她的细腰上掐着,本是在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又因为她和崔决二人的身量相差过大,他只是稍微一环,便像是被抱在怀中一般。
二者的力气又悬殊,崔决如若真打算牵制住她,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反倒没有,他贴的这般近,却是在虚拦着徐燕芝,只要徐燕芝一扭过身子,要去推开他,他就松开手,让她差点直直摔在地上。
随后,在她差点仰倒时,再次蜻蜓点水地揽过她的腰,让她不得已、下意识地贴近他的胸膛。
像在逗她玩。
但怀中那美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好玩吗?”
很明显,她不觉得有趣。
情愫在他发暗的墨瞳中浮沉,又带着些失落和委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现在别去。”
“我就是想去看看地窖,我哪里想问别的了。”
“你说谎。”崔决额头抵在徐燕芝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与屋内的温暖一起贴近她的皮肤。
“你想问张乾,这种时候,他恐怕不会丢下肃州城中的百姓,你想问那些起义的战火有没有燃烧到城里。”
偏偏他们在肃州附近,偏偏叛乱的消息能让她想起他。
“我们还要去跟其他人会面,你去问了,除了徒增烦恼,还能作何?”
“燕燕,你要多为自己着想。”
他的声音发涩。
被洞察了心事的徐燕芝,也不羞恼,干脆大方承认,“我不希望张五郎君受伤,自然想问问他的下落。”
他本以为,徐燕芝会委婉一些。
不过,燕燕也没说什么,就几个字罢了,他没必要让自己这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