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七月中旬, 夏收总算结束,累脱了一层皮的百姓却还是不能歇息,准备重新翻地后再种新的一茬儿。
祝煊搜刮来的银钱, 半月来分文未动, 粮食分成了几个月的, 流民每日的救济粮也只是刚够饱腹,就连布匹都拿去布庄那儿换了粗布, 待稚童好些, 有棉布衣裳穿, 还有鸡蛋吃。
是以,祝煊虽是为他们争来了温饱, 在百姓间的声名也不过一般。
肖萍甚是不解,“不是还有好些粮吗?怎的还只是给他们喝稀粥?”
闻言, 祝煊头也没抬, 骨节分明的手拨动着圆润的算盘,瞧着娴熟又自在, 几下翻了一页手边的账簿, 嗓音清润,“人皆有惰性, 若是不劳动便能吃饱喝足,谁还愿意干活儿?子埝兄近期忙, 许是没注意到,已经有人开始在城里找活儿做了。”
近些时日, 暴雨停后,各处的消息都传来了。
江淮以南皆有灾祸, 成都府在其中还算好些, 虽是塌了一座桥, 但没有伤亡,城南山洪,粮食毁了,百姓流离失所,粮商趁机哄抬粮价,好在应对及时,都还算稳妥,没有闹出揭竿起义的乱子来。
旁的地儿,大大小小的乱子出了些,好在没等闹大便被打下去了,倒也不至于恐慌。
听得这话,肖萍也不操心了,左右这郎君心有成算,他刚从外面回来,嗓子干的冒烟,拎起桌上的茶壶便自给自足的倒了杯茶,连干三杯,才有心情瞧他拨算盘。
“这是府衙的账?”肖萍问。
祝煊:“不是,我家里的。”
“嗯?”
祝煊轻笑了声,眉眼间透出些闲适来,“我娘子不爱做这般杂事,我便拿来理理,近日有了身孕,更是觉得疲累乏困,那还敢以这些小事去劳累她?”
但是府中下人还等着发月例呢,再给沈兰溪做些新衣裳穿,澄哥儿的笔墨纸砚也该添置新的了,他的书册……罢了,书册等下月吧。
肖萍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你与赵义两人……这般倒是衬得我太无用了些。”
一个整日除了去军营操练士兵,就是回家带孩子,另一个更是纡尊降贵的去理账簿,若是被他家婆娘听到了,他少不得又要被拧耳朵。
肖萍只是想着,便隐约觉得耳根有些疼,顿时决定,今日他早些回去帮忙烧饭!
祝煊停下动作,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无奈’道:“没法子,我祖母与母亲也甚是喜欢我娘子,纵容得没眼瞧,前些时日捎来的包裹,里面的吃穿物件儿都是给她与澄哥儿的,活似我是上门女婿一般,仅用一柄折扇就打发了。”
肖萍:“……”
怎突然觉得有些饱呢?
“嗝?”
……
赵义得了祝煊的信儿,匆匆从军营里赶来,浑身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什么事,这般急?”他一屁股在桌案旁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便往嘴里灌,又扯了扯身上汗湿的衣裳。
肖萍一脸嫌弃的瞅他那大老粗的动作,“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知道正卿这茶多贵吗?快快放下,我让人去给你端两盆凉水来!”
祝煊听得发笑,“喝吧,若是放到了明年变成陈茶,反倒是变了味儿。”
他说着,把桌上的宣纸笔墨推给他,“来写折子,跟京城要银子。”
“要等到秋税后才能写折子要军饷的。”赵义道。
祝煊手指敲了两下光滑的桌案,“那是往年,今年各地受灾,我父亲来信道,已经有其他几个地儿的要军饷了,咱们成都府不是最严重的,户部的那些人定还要一拖再拖,你早早写,三五封的折子分几次递上去,能稍微快些等到军饷。”
赵义不如肖萍那般好哄,听得这话,扯唇眯了眼睛,“正卿还有事没说吧。”
祝煊也坦然,勾唇轻笑了声,语气里藏着些得意,“前两日出门时,我娘子提醒了句,咱们往南的地儿受灾更重,怕是有灾民要来,今儿前去打探的人回来了,四方皆有,数量还不少。”
肖萍傻了眼,“旁的地儿这般严重?”
“也有可能是为了救济粮来的。”赵义道。
“虽是别的地儿的流民,但是既长途跋涉的前来,若我们将人拒之门外,怕是不妥。但若是都迎进城来,又没有太多粮食给他们吃。思来想去,还是得有劳赵将军了。”
祝煊这话没点破,赵义却是明白了过来。
“先说好,老弱妇孺我是不要的,男儿郎,不偷奸耍滑,品行端正者才收。”赵义提要求道。
祝煊起身与他作揖,颔首道:“那是自然。”
“但若是军中士兵多了,军饷怕是撑不了太久,若是上了折子,新的军饷还迟迟未到……”赵义有些犹疑,一张晒得黝黑的脸皱得紧绷绷的。
祝煊食指动了下,肯定道:“赵将军安心,用不了太久就会有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