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旧相识的新麻烦
四月末的时候, 珍卿和三哥又遇到麻烦了。
帮慕先生办理联合画展后,珍卿和三哥行踪就曝光,国内外不少华人都晓得, 易先生跟她的丈夫在巴黎。他们的行踪影像时常见诸巴黎报端。但慕先生刚走的一月,报道他们的内容还算正常, 虽有些胡编乱造的故事, 无伤大雅他们也不大在意。
慕先生离开的第二个月, 对他们的报道就成脱缰野马, 跑偏到什么地方的都有, 显见有的小报就是不怀好意。譬如一个叫《励志》的中文小报,从捕风捉影开始铺排蓄势,借凭空捏造开始大泼脏水, 说易先生常说关心民众疾苦,实际却在巴黎挥霍钱财豪奢度日,买了多少名烟名酒、珍宝贵器, 还多少名牌衣服鞋帽、香水珠宝, 明明靠着从民众那赚的膏脂, 却鼓吹矫饰成了学界的领头人,说是在巴黎师从名家进修美术, 实际上每天都在呼哥唤姐, 跟一帮有钱有势的洋老爷游荡玩耍呢。
还真别说,不明真相者不少人信以为真。这些大小报纸真是神通广大, 不但曝光他们在巴黎的住址, 还把岳子璋先生给他们送礼的情景拍下, 那些脚夫往宅内搬抬礼物的照片, 就登载于混淆视听的报道旁边。连珍卿一家跟文艺界洋朋友应酬的照片, 也成他们跟洋老爷游荡玩耍的证据。毫无疑问, 有人在处心积虑地泼脏水。
珍卿觉得这种事越描越黑,发现苗头不对,最先想的不是借中外友军帮忙公开澄清,而由三哥和汤女士先查谣言的源头,偷拍他们的嫌疑犯显然很高明,若是一般身兼数职的小报记者,他们未必一点察觉不到。
可是大家查来查去,却查到德国的中国留学生会,那边有一位叫童森的中年干事,在柏林兼营一个叫《励志》的小报,法国这边的《励志》就从他那来。谣言最初的源头就是这个《励志》小报。汤女士从巴黎这边也查到,有收买巴黎惯拍名人的混混偷拍团,还给他们经费在珍卿家对面租房,他们会乔装打扮,日常出入也谨慎,偷拍许久珍卿一家都没察觉。而这混混偷拍团的经费,正是柏林的童干事汇过来的。
珍卿、三哥和四姐在巴黎,绞尽脑汁也想不清跟童某有何仇怨,打电报叫国内谢董事长他们也想,终究也想不出什么纠葛。正当他们把矛头归向当局,觉得可能是官面人物做的,转机竟出在慕尼黑工业大学的仲礼那边。
仲礼直接跟他们打跨国电话,兴奋地说他知道一点眉目了。打跨国电话却不立刻讲明原委,莫名提起今年相识的朋友裴浚,说今年复活节放大假,他跟同学去索米尔城看马术,见马术表演温吞吞的实在无聊,就跑去专卖葡萄酒的地方,喝当地有名的索米尔葡萄洒,他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还被宰空了荷包里所有钱。
他无助地晃荡在街头,连坐车回旅馆的钱都没有,喝醉了又不记得旅馆的电话,几乎要在街上渡过一夜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白马王子,仲礼马上意识到用词不对,却又说裴浚是拯救他的大侠骑士——珍卿听仲礼絮絮叨叨,已经要十分耐住性子,再听他提什么“大侠骑士”,脑门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简直想把他揪过来打一顿,在电话这头打不到只好骂他。
仲礼在那边委屈巴巴地说,他是为证明这个朋友聪明机变,是非常可靠的同胞才絮叨。仲礼被骂到只好长话短说,说这个叫裴浚的白马骑士——啊,呸——这个叫裴浚的华人男同胞,遇到躺在路边哼唧的醉鬼仲礼,从他哼唧的口音认定他是中国人,从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马粪味,断定他住在离马术表演场较近的旅店,又根据仲礼带在身上的火柴,耐心地挨家问到仲礼居住的旅店,确定来接仲礼的同伴是他同学,才功成身退悄悄地离开。讲到这里,仲礼又强调裴先生的聪明善良。
放完假回慕尼黑工业大学,他们第一天上机械课,仲礼同游索米尔城的同学,惊讶地指着讲台上的华人教授,说他就是在索米尔城搭救仲礼的大侠。原来,这裴先生是慕尼黑工业大学教机械的新老师。那位裴先生来自中国的冀州,一身的学识气度令人折服,仲礼觉得他是闲雅广博的智者,他又跟仲礼一样是学机电的,仲礼跟他很快成为忘形之交,裴浚听仲礼家中长辈的轶事,还常说希望有幸一见呢。
珍卿被仲礼整得没脾气了,他讲半天还没讲到正题,这么大一通偶遇相知的故事,珍卿想问喋喋不休的仲礼:你还晓得自己的性别吗?把这个裴浚夸得天花乱坠,口头心里的一刻放不下,要不要给你写两本爱情小说,一本叫《索米尔城恋人》,一本叫《爱在慕尼黑工业大学》,为毛把纯洁的友情描述得跟搅基一样?
但她只是克制地打断仲礼,问他究竟有什么线索,仲礼懵懵懂懂说他也不大晓得,发现端倪的是他说了半天的裴浚。他说裴浚是长在德国柏林的华侨,在柏林也有一点人脉,之前他把长辈被污蔑的事跟裴浚说了,古道热肠的裴先生就帮忙探听啊,发现德国中国留学生干事童森,是他在巴黎留学时的一位旧识,还有一点别的线索未及跟仲礼详说,裴先生就坐上了来巴黎的火车,据仲礼说,那裴先生来巴黎有教学公干,顺便把发现的线索带过来。仲礼是为了叫珍卿他们相信,那裴先生是机敏可靠的同胞,才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前事,请长辈郑重接待这位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