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肆回到住处,先把手上的纱布拆了下来。
其实她手上烫得并不严重,焙茶的竹片是烘热的,上面还垫了一层箬叶,她那会儿是一时之间慌了神,所以手指头一直按在竹片上,才被烫出了血泡,敷了两天的药以后就差不多好了。
刚刚不过是撒了个谎,找个借口出来罢了,只是谎既然已经撒下,她就得继续裹着纱布。
细细将纱布裹好,她听见外面有动静。
是薛准回来了。
她所在的住处离前面并不算太远,未央宫伺候的宫人很少,基本都是太监,都住在另一边,梁安之前给她安排住处,特意挑了离得略微近一点的,那会儿姜肆还想着,他们还是怀疑她,住得近,更容易听见动静,也就更方便监视。
现在呢?她坐在窗边就能听见薛准回来的动静。
从前薛准的步子迅疾,身后总是跟着乌泱泱一群人整齐划一的步子,只从脚步就能听出来他的自信,半点也不像是个病人。
可今天也不怎么的,他的步伐有些凌乱,走路速度也极快,身后的人几乎是跑着才跟上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走到窗边往外看,只看见薛准进殿时飘飞的衣角。
倒是梁安看见了她的身影,只是他这会儿根本没心情管她,匆匆跟着薛准进了内殿。
“陛下,您慢点儿。”梁安一口气差点没撅过去,看见薛准也在喘气,忍不住说:“奴才叫人给您上茶。”
“别!”薛准忽然窜起来。
梁安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他自以为伺候了薛准已经快四十年了,怎么也都了解他了,今天却觉得有点茫然。
但很快,他就略微有些反应过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他和薛准形影不离,知道他自从先皇后死了以后的这么多年都很难对什么事情提起兴趣,唯有在触及过去的时候才会有多余的情绪。
比如皇后的忌日。
那今天又是什么缘故?
他低着头,想到了姜肆头上,陛下今天见过的人里只有她。
想通以后,他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那个家人子出什么问题了?要不要……”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薛准:“……”
他深吸一口气:“不必。”
他不至于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急着砍人脑袋,更何况她的背影和姜肆那样像。
只是他不太确定,楚晴那么像她,究竟是不是刻意地模仿?
他起初是确认这个想法的,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人死不能复生,指不定就是哪个大臣出的歪主意,找个和姜肆模样相似的人,刻意调.教成几分像以图迷惑人心。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姜肆刚死的时候,大臣们劝他,说国不可一日无后,后宫那么多事情,总要有人管着,那段时间他刚登基,大臣们摸不准他的性子,不敢在政事上提意见,就拐弯抹角地用私事试探他的底线和脾气,把他气了个半死。
他知道那群人想干什么,新朝无皇后,谁家的女儿成了皇后,谁就是新朝最炙手可热的人,那些人在先皇的时候结交朋党,惯用的伎俩就是送女儿进宫,一旦生下皇子,就以皇子为中心,妃子的娘家为背景抱成一团掣肘皇帝——他不是傻子。
一为姜肆,二为朝廷,他不同意。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把这些人弹压下去。
求不到皇后之位,那些人又开始求皇贵妃的位置,左右还是那些理由,没什么意思。他扭头就把孟敷接出来了,她曾抚养过他,在此刻,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后,掌管着宫务,谁也没法儿说什么。
大臣们想塞进宫的女人们从嫡女,到庶女,再到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义女,最后还有些刻意调.教出来的和姜肆有几分相像的宫女。
形似,但并不神似。
当然,不管什么相似,他都不会被迷惑。
但是此刻,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药喝得太晚了,所以犯了臆想病?
他张了张嘴,唤梁安传太医。
未央宫常传太医,却是姜肆来了以后第一次传太医。
梁安恐怕情况紧急,叫人去传都是连跑带滚的,几乎不用人提醒,整个殿里的气氛都紧张起来,人人的心都绷成了一条线似的。
姜肆犹豫了一下,跟着进了殿里,她站得并不近,只在门边,想着回头梁安要是问起,她也有借口——请了太医总要开药方,要熬药的,未央宫也就只有茶房能熬药,她也能搭把手。
她揣摩了一遍自己的理由,觉得天衣无缝,便缩在阴影里,踮着脚偷偷听里面的动静。
太医院的宋院正摸了摸薛准的脉,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半晌才说:“陛下还是老毛病,忧思过度。”
薛准嗯一声。
宋院正又说:“您得休息,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人的身体会跟着年纪的增长慢慢虚弱,几年前您睡眠少不碍事,如今却会慢慢掏空您的身体。”他也是老太医了,在宫里头这么多年,颇得薛准的信任,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