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星霜
月中, 气象台提前一周便预测了台风梅花号将登录榆海南部湾的讯息,每日孜孜不倦地提醒广大市民尽量避免出行,多待在室内,注意人身安全。
天气总是阴沉, 刮很大的风,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气温陡然下降都又升高,反复数次,乐此不疲。
一周后,台风梅花却因另一大洋风向调转没能如约登陆榆海,转变路线, 延迟了登陆时间。
气象台预测尚未到来,榆海连着放晴好几日,日日都是艳阳高照, 气温又逼近四十度。
网上热搜起了话题, 聊得最多的是, 台风都能推迟,你却没有了和你喜欢的人表白的机会。
起因是一位匿名女孩在网上发文说, 台风来临前夕那一秒,要和自己喜欢了三年的男生表白, 在海边, 在灯塔下,海浪拍打礁石,风雨交加,天昏地暗, 世界仿佛末日来临的前一秒和他拥抱。
是迎接新生或是拥抱别离,毁灭与极致的爱恋的一瞬间, 至少在那一刻她完全拥有他。
那位女孩在等宣判,将未诉诸于口的告白场景描绘得那样具有悲剧色彩的浪漫,引一众人动容,都在期待猜测最后的结局。
可是台风延迟登陆,并且没有确定的日期,一切又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远去,没有归期。
翁星静静想,她三年时间都等过去了,暗恋里所有风暴她都承受,所有不见天日的日日年年,她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悲壮又带着哀伤的表白方式,她不明白,但默默点了一个赞。
下午去看司唯嫣时,她已经撕下了脖子上的纱带,露出了那片疤痕,看着在一旁痛苦得捂着头打了镇静剂昏过去的宋柳默不作声。
陆行之站在门外不远处,半倚靠着围墙,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
他不说话,深色夹克,冷硬寡言的模样和高中时阳光开朗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刚刚给她打了镇定剂和杜冷丁。”司唯嫣双手垂下放在膝上,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套粉色的舞蹈服,款式很俗气,很符合一般直男的审美。
“阿姨,还没有好转吗?”翁星放下包,坐到她旁边。
司唯嫣摇了摇头,看着陆行之的方向,刻意加大了声音说:“没有好转,再怎么守着也无济于事,就像台风都可能推迟,没什么能回到原点一样。”
“他经常来?”翁星低声问。
陆行之微垂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手里烟忘抽了,烟灰夹着火星落下,烫到手背,他也没感觉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翁星知道他,他现在在照庭治下的安保队当保安,每天干的也净是些卖力气的打架活。
陈星烈有意让他学编程,或管理,他不接受,就爱那样散漫着颓废着,只有在面对周维豪时才会露出无法掩藏的恨意,眼里有把刀,恨不得生生剐了他。
其余时间,人活着,能呼吸,却没什么精神气,整个人气息都往下沉。
这些天来帮司唯嫣照看宋柳也是沉默,沉默做事,家务拖地洗碗做饭,脏话累活他都做,就是不肯主动说一句话,面对宋柳发疯时,冷静毫不留情用绳子捆住她,再给她注射镇定剂。
司唯嫣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他赌上未来帮她,这样一刻也寸步不离的帮她,却不愿与她开口讲话,让她觉得他厌恶自己至极。
帮她应该只是一项任务。
静了静,司唯嫣轻轻回:“如果我是那个表白的女孩,他拒绝我,我就从崖边跳下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见他。”
香烟火星灼烧了指尖,陆行之垂着头,颓丧掩不住,他眼底看不见情绪,“轮不着你跳。”
“我来。”他嗓音极淡,掺着哑,“地狱我下。”
“周维豪入狱后,我不来烦你。”
淡淡一声,司唯嫣心口酸痛,垂着手,低下头去,短发贴在耳鬓两侧,锁骨深深凹陷下去。
为什么,永远这样,无形的距离阻隔着她。
她抱住翁星的肩膀,颈上的疤痕发黑,脸庞很瘦,脸色苍白,像抓住梦境里残余的丁点幻想,“星星,一定让我看见你的婚礼。”
“我要你幸福,和陈星烈。”
心情复杂而酸涩,翁星抱了下她,在她耳边轻轻开口:“我希望你也是,嫣嫣。”
翌日凌晨,翁星手机连着进了数十个急救中心的电话,将她从睡梦中吵醒,迷糊中接听,听见消息时,她的睡意一扫而空,一下清醒了。
带着手包和手机赶到医院时,只看见陆行之垂靠在墙壁边,手背和手指上沾了鲜血,已经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他低着头,眼底有一圈深青色眼圈,疲惫无比,皱着眉心,他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