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第3/11页)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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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的构造物会从脆弱的地方崩解起。

构造物愈牢固,又或者盖得愈坚固,接合处的负担就愈沉重。

上野这个城市就是接合处吧。

流浪儿、妓女、外国人——战败后,淹没上野市街的就是这些从社会的框架隙缝流出来的人。

当然,契机是战争。

但是以地下道为家的流浪儿当中,有许多其实不是战争孤儿,而是离家出走的孩子。他们成群结党,借由恐喝或私售外食券(注:外食券是日本於二次大战及战后,为管制主食而发行给外食者的餐券。)等,顽强地存活着。不管怎么取缔、无论收容多少人,他们的数目丝毫没有稍减。

上野的女人——流莺,当然也是被战后的制度改革排挤出来的女人,不过上野从战前就是价格低于行情的妓女群聚之处。与池袋、有乐町等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流莺不同,上野的妓女被称为生活派。事实上,她们不只卖春,有时候也满不在乎地进行近乎勒索或诈骗的行径。

以所谓第三国人(注:战后GHQ将朝鲜、台湾等日本旧殖民地称为“ThirdNations”,第三国人就是由此而来的译名。一开始并非蔑称,但由于战后日本人与在日朝鲜人、在日中国人磨擦日增,逐渐地有了侮辱的含义。)这种不当的蔑称被称呼的旧殖民地国家的人们,不知为何,战后也聚集到上野来了。他们要求联合国民待遇,进行武装,几乎是光明正大地在都内各地的黑市贩卖违禁品。战败后,警察有一阵子不被允许携枪执勤,除了与当地的黑道连手以外,没有方法可以对抗外国人,所以战后有段时期,上野不断爆发以血洗血的抗争。

确实,整个国家贫困无比,人心荒废。

但是秩序稍微开始恢复之后,大众便立刻绞尽脑汁,将自己的黑暗面强行封进那类人种、那类花街里。

世人将自己的污秽单方面地推到地下道与天桥下的居民身上,然后错觉权力者将他们一扫而空后,污秽也会随之消灭。

猥亵的事物、无秩序的事物、不道德的事物、反社会的事物——他们相信只要捺下这些烙印,加以排除,黑暗就会被驱逐。他们认为黑暗是能够管理的。

可是这种事并不是细节问题,而是构造问题。

战后历经八年,市街也变得整洁多了。诡异的摊贩销声匿迹,流浪儿和流莺也不见了。即使如此……上野的黑暗还是没有消失。地下道还是老样子,充塞着盘旋不去的酸腐空气,没有去处的人还是老样子,像地鼠般盘踞在洞穴之中。

黑暗只是表面上被均一化罢了。只是对比消失而已,换个角度来看,那些幽微的黑暗可以说变得更深沉了。

那里……依然是扭曲的。

六月六日,那名女子跑过那条地下道。

为何奔跑?为何着急?女人肯定也不明了。

她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不是妓女之流。女子一面奔跑,一面忙碌地东张西望。女子似乎在找什么——不,找谁。

女子发现流浪汉睡在地上,跑了过去,问了些事。每当她开口询问,就会遭到出乎意料的对待;她的脸几乎绷住,甚至泪眼汪汪,甩开对方的手,又找到另一名流浪汉,跑近过去,重复相同的事。

她找了十个人、二十个人,似乎仍然一无所获。不仅一无所获,女子甚至无法进行正常的对话。有的人拉住她的手意图姦淫,有的人抓住她的衣服乞讨金钱,有的人话也不回,净是瞪视,有的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有……离开隧道的时候,泪水滑下女子的脸颊。

女士脚步有些蹒跚,靠在路灯上。

然后她拭去泪水,灰尘在脸颊上画出黑线,白色的衬衫被泥土和汗水搞得一片污黑。

路灯闪烁着,女子的影子一伸一缩。这是条潮湿、阴暗的巷子。

“请问……”

黑暗中突然响起声音。

女子吓了一跳,戒备起来。

“小姐……在找人吗?”

口气很亲昵。一道圆圆的影子浮现出来。

那是个男人,一副小混混模样,感觉相当可疑。他身上穿着花哨的夏威夷衫,头发理得极短,几乎只有二公厘长,一张脸晒成褐色,十分平坦,戴着金边眼镜。

男子挤出满脸笑容,女子送上充满了警戒的眼神。这是当然的,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个正派人士。然而男子更加亲热地、厚着脸皮宣称:“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唷。”“我叫司,司喜久男。多指教。”虽然不知底细,但男子的表情十分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