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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斯特莱克晚上八点出门时,情绪并不高。他穿着自己最好的意大利西装,疲惫不堪的脑袋仍然在想着连环杀手。

加夫罗契餐厅的正门在上布鲁克街,周围都是宏伟的十八世纪别墅。餐厅门口搭着铁篷,两边的栅栏上长满藤蔓,嵌着镜子的沉重大门彰显出金钱换来的稳定与安全,和斯特莱克心神不安的精神状态格格不入。侍者领他在红绿配色的餐厅里就坐。里面的灯光安排得十分巧妙,只有需要光线的地方才有光线:雪白的桌布,镀金画框里的油画。他没等多久,埃琳就到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贴身长裙,美得令人惊叹。斯特莱克起身吻她,暂时忘却心里的烦乱和不满。

“换个地方感觉不错吧。”埃琳微笑着说,坐到放着软垫的弧形沙发上。

两人点了菜。斯特莱克喝了埃琳建议的勃艮第葡萄酒,心里非常想来一杯“厄运沙洲”啤酒,还想抽烟,尽管他今天已经抽了一包多。埃琳滔滔不绝地说起房子的事:她决定还是不买SE1公寓,现在正考虑坎伯韦尔的一套房子。她拿出手机,给斯特莱克看了房子的照片:映入他疲惫眼帘的又是乔治王朝风格的雪白立柱和门廊。

斯特莱克听埃琳说着住在坎伯韦尔的利弊,一言不发地喝着酒。连葡萄酒的美味都让他心怀不满;他大口大口地喝着,仿佛那是最便宜的劣质酒,想用酒精缓解心里的怨气。结果适得其反,他的疏离感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深。灯光幽暗、地毯松软的高档餐厅仿佛是舞台上的布景,只是转瞬即逝的虚假幻影。他的生意濒临破产,整个伦敦只有他知道夏克韦尔开膛手的真正身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陪着这个美丽却无聊的女人,假装对她昂贵的生活方式感兴趣?

侍者上菜。美味的牛排令斯特莱克的怨气稍为平息。

“你呢,最近在忙什么?”埃琳问,语气一如既往地礼貌而拘谨。

斯特莱克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实话实说无异于承认自己先前并没有费心把案件的最新进展告诉埃琳,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足够普通人说上十年。首先,报纸里逃过开膛手最后一次袭击的女人是他的工作搭档。其次,他曾在另一桩名案里羞辱过的警官警告他这次别插手。最后,他如果真的坦白一切,还得告诉埃琳,他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他觉得,讲述这一切会让他既无聊又压抑。在整个过程中,他从来没想过给埃琳打个电话,这一点足以说明问题。

斯特莱克为了拖延时间,又喝了口酒,决定给这段关系画上句号。他打算先找个借口,今晚不再跟埃琳回克拉伦斯巷,这应该会让她有所察觉;从始至终,性爱都是这段关系里最棒的部分。然后,他们下次见面时,他就告诉埃琳,两人到此为止。这顿饭毕竟是她请的,斯特莱克觉得现在提出分手太过粗鄙;何况埃琳有可能掉头就走,留下一张高额账单,他的信用卡毫无疑问已经无力支付这笔钱。

“说实话,我没忙什么。”斯特莱克撒谎。

“那夏克——”

斯特莱克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是未知来电。在第六感的驱使下,他接了。

“抱歉,”他对埃琳说,“我得——”

“斯特莱克,”卡佛独一无二的伦敦南部口音传过来,“是你派她去的吧?”

“什么?”斯特莱克说。

“你那该死的搭档。是你派她去找布罗克班克的吧?”

斯特莱克猛然站起身,撞到餐桌。红棕色的肉汁瞬间洒满厚重的白色桌布,他没吃完的牛排滑出盘子,酒杯也倒下去,葡萄酒泼洒在埃琳淡蓝色的裙子上。侍者和隔壁桌的优雅夫妇都惊吸一口气。

“她在哪儿?怎么回事?”斯特莱克大声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话上。

“我警告过你了,斯特莱克,”卡佛说,声音因狂怒而颤抖,“我他妈的早就叫你滚远点。你这次可是彻底搞砸了——”

斯特莱克没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卡佛的声音响彻整个餐厅,“他妈的”和“混蛋”清晰可闻。斯特莱克转向埃琳。她的裙子上满是紫色的斑点,美丽的脸庞上混合着困惑和愤怒。

“我得走了。抱歉。回头联系。”

他没等埃琳作出回应。他不在乎。

斯特莱克猛然起身时,扭到了膝盖。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餐厅,把手机重新放到耳朵上。卡佛骂得已经语不成句,斯特莱克几次想开口,但卡佛每次都再度吼起来。

“卡佛,听着!”斯特莱克一走到上布鲁克街,就冲手机喊道,“我有事想——你他妈的能听我说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