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01
古卓依三度冒险归来。心满意足的滑入热气腾腾的浴红,整个人缓和轻松,了无牵挂。
拿起香皂抹身,赫然发现膝盖和足踝周围的浴水晃着淡红的颜色。她直觉的以为经期已经开始。跷起脚来看,足趾间竟有干硬的血块,泡了水正逐渐的化开来。另一只脚也是。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怪道,脚没有受伤,足踝没有割破。这血是——明白了。是杰利的血。他“走”了以后,她不小心踩进去。这血是他的印记,他满身罪孽的污迹。
她发狂地用刷子刷,毛巾擦。一遍遍的冲洗,确定皮肤上不再残留丁点的血迹,坐上马桶盖,对着足踝、脚、脚趾中间,猛洒古龙水。“该死的血污,滚!”
她拭干身体,扑上粉,咬着牙关塞一个卫生棉进去。咬牙不是为了痛;小小的棉塞如何会痛。只是行为本身令她厌恶:损害了她的尊严。
就她记忆所及,她一直受着血的恫吓。孩提时候,割破手指、刮破膝头,她便会莫名奇妙的以为,自己的身体就是一个破了口的大袋子,一整袋的鲜红黏液正在汩汩的往外冒。
后来,月事就在那个可怕的生日来临。她相信自己即将不久人世。
“胡说,”母亲斥道。“这只表示你已经长大;是个女人了。这个十字架,你是非背不可的。”
“十字架”是耶稣背的。对祂来说,失血是失命。对她,则是失纯失真,是磨难的开始。
痉挛性的抽痛便从那时起,逐年的严重。怪的是,她欢迎这份抽痛。这是赎罪。每个月一次的经血都是赎罪。
她穿上绒睡袍,进厨房服下各种维他命、矿物剂。再吞一粒安眠药上床。一小时过去,她仍旧睁着眼。于是,她又吞了一粒。这一次,她睡着了。
02
寇海洛假东四十八街的“加士罗那”举办公司同仁聚餐酒会。马琳打电话邀卓依。
“海洛每年都办一次。他说这比加薪划算。反正这种聚会离不开吃喝玩乐。所以海洛把时间定在星期五晚上,对大家都方便。米尔耐会来,我想你该愿意来的。”
“谢谢你,马琳。”卓依答应着。
米尔耐一星期来两次电话,周三和周六的晚上九点。两个人谈得很起劲,有时候半个钟头,无所不谈。
虽然谈话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卓依却是意义非凡。这是生命线。表示有个人在关心她。有一次他问:
“‘饭店恶煞’的事是不是很可恶?”
“是的,”她说。“很可恶。”
03
卓依下了班直接赴约。怕到得太早,便步行过去。
谁料她到达的时候,大房间已经挤满了人。大半都挤在两张吧台边上,桌位上也占了些人。角落里乐队起劲的奏着狄斯可,小舞池里却半个人都没有。
马琳和寇海洛在门口迎客。
“天哪,乖宝,”马琳打量着卓依,“你穿得简直像个女舍监。”
“马琳,”她丈夫在一边辩驳。“她穿得很好啊。”
“我来不及回家换了。”卓依含混的说。
“就是这句话,”马琳道。“你就穿这副德行去上班?你非得跟我一道上街,由我来替你改头换面。米先生知道你今晚要来,他焕发得就像棵耶诞树。”她好意的推了推卓依。“去找他吧,宝贝。”
是米尔耐找上了她。他一定早就在等着,手里已经拿好了两杯白酒。
“你好,卓依。”他愉快的笑着。“寇太太说你会来。她说:‘你的爱神要来啦。’”
卓依一笑。“这很像马琳的口气。你最近好不好,尔耐?”
“有点伤风,”他说:“不严重就是了。你想过去打打招呼,还是找个位子坐下来?”
“坐下来吧,”她说:“我不擅长和陌生人打招呼。”
他们在墙边找到一个四人桌位。米尔耐服侍她坐下。他坐在她旁边。“我不要离你太近,怕你传染上感冒。前几天真不舒服。”
“自己要当心。你吃维他命吗?”
“不吃。”
“我帮你开一份药单,你照着去买,要按时服用。”
“好,”他十分开心。“一定。……来,敬我们。”
两人举杯,互祝。
“起先我以为是流行性感冒,所以没敢约你出来。现在好多了。也许下个礼拜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好啊。”
“你愿不愿意上我那儿去吃饭?我虽然算不得好厨师,汉堡、烤马铃薯这类的粗菜总还可以。”
“很好啊,”她点点头。“我带酒来。”
“不不,我请你,由我买酒。”
“那我带小点心。尔耐,不准再说不了。”
“好,”他又现出了孩子气的笑容,“你带小点心。”
她四处看着。“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便指着那些男男女女,报着姓名。很显然的他爱说话,而且会说话,他有本事把荤笑话说得谐而不谑。有一次他不小心用了个“X”字,立刻煞住,紧张的注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