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凉月 不倒之猫(第3/7页)

然而,不是别人,正是文次自己背叛了那个梦想。

那是去年春天的事,是个晴朗月明的夜晚。充满尘埃且温暖的强风,吹打着家家户户。

古石场的商家失火了。随着强风,不一会儿工夫,眼看火势就要延烧到木场町那一带。虽说那一带多水路,但只要火势够大,火舌便能轻易地越过狭窄的水道。而且木场町是木材的集散地,一旦延烧,可就束手无策了。

接到集合通知,猪助带着几名手下出发。他也允许文次一起去。

“千万别离开我身边。别靠近火,别多管闲事,只要按照吩咐做就行了。”

文次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听着猪助的告诫。远近处疯狂击打的警钟声,也在文次的脑子里作响。

(我一定要立功。)

他有着孩子气的那种勇猛决心。尽管记住了猪助的告诫,但他相信自己没问题。我的梦想是当救火员,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在强风、火舌和惨叫声,以及拆毁建筑物所扬起的尘埃里,文次之前的自信,如初春的融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次极为害怕。他在第一次参与的火灾现场中体会到那种渗入五脏六腑的恐怖,那种孩提时代差点命丧火窟、第—次近距离看到救火员时也没感受到的恐怖。

猪助说别靠近火焰,那是以防文次因得意忘形而做错事吧。然而,其实根本不需要忠告。—进入火灾现场,比任何看热闹的人都更接近火焰,当火焰的热气扑到双颊时,文次就动弹不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双脚瘫软?明明梦想着这么一天,明明期望有这么—天,明明已经抓到梦想的一端了,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为什么事情不像想象中的那佯?

所幸,那次的火灾并未酿成大祸。猪助一伙人在天亮前便回去了。

猪助在回程时说:“文次怎么了?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

这时,紧绷的弦断了。文次开始啜泣。

之后的几个月里,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两次。每次一进入火灾现场,文次便身体僵硬,舌头打结,膝盖以下如蒟篛那般软,全身无法动弹。

“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连之前如此安慰的猪助,也对文次那非比寻常的惧怕开始皱起眉头。

就这样,去年岁末,猪助终于对文次说:“我也不忍心在每次发生火灾时带你出门,然后在哪一天看着你因吓得两腿发软被烧死了。而且,我也不能让其他人为了救你而遭到危险。文次,你还是个孩子。不用勉强,离开我们一阵子,好好想过之后,再决定也不迟。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工作的话,我可以帮你找。”

文次没有立即答应猪助的建议。怎么可能答应?他哭丧着脸恳求猪助,再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文次静待下一次的警钟声。

但是,这下一次也一样,不仅如此,而且还更糟。文次想勉强撑住,反而酿成灾祸,他的手臂烧伤了,幸好伙伴救了他,但是那伙伴也因此受伤。

回到组里,未等文次开口,猎助便靜静地摇着头。

就这样,文次才过着目前的这种生活。

据说葫芦屋的角藏与猪助是旧识。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听说两人是那种可以不客气地彼此拜托事情的交情。再说,葫芦屋早就在找跑腿的小伙子了。

“你先到角藏那儿做事,然后仔细考虑一阵子。万一,小饭馆比较适合你,那也不错。”

猪助虽然体贴地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在摇头吧、在偷笑吧,自己竟然听信一个孩子的话,真是个傻瓜。文次这么想着,不禁羞得涨红了脸。

文次自元旦起便住进葫芦屋,现在已是秋天了。但是文次却无法思考,也不理解。他不知道待在这里是不是适合自己,也不知道再度置身火场时,会不会又全身发抖。

不,他连自己能不能戍为像救火员那般勇敢的人也没把握。

所以才会做梦,文次心想。做那个小时候害怕阿爸的梦,那个一直存在文次心里的胆小鬼的梦。

残留在文次心里的美梦碎片,以及无法自脑海里消失的噩梦片断,让呆立在泥地的他,很想让葫芦屋附近的竖川带走这一切。

“昨晚,你做噩梦了?”

文次天一亮便起来淘米,此时背后传来角藏的声音。

文次有点为之语塞。他想,角藏是不是察觉了他半夜偷偷爬起来的事。

“对不起。”

结果,角藏低声说:“不止昨晚。你时常这样。自从你到我这儿做事以来,已经很多次了。”

文次吓得冒出冷汗,没想到他竟然都知道。

“早上很忙,没法多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角藏继续说道。文次偷偷瞄着他,只见角藏的脸因刚睡醒而有点浮肿。他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冷漠得似乎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