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散发熏衣草馨香的吊客

第一节

多磨公墓笼罩在一片暮色中。时候已不早,又是年末,扫墓的人一个也没有。进公墓正门朝右拐是管理办公室,从正门广场开始,有三条道路放射形地伸进园内。头上,是松、扁柏、榉、喜马拉雅杉等高大树木,象森林似的,虬枝苍郁、茂密葳蕤。雀群从树梢飞起,在晚霞浓重的寒天盘旋。天上尚剩一抹残阳的余辉,但树林中早已一片漆黑。遥遥望去远方烟云苍茫。近处的地面仿佛飘着一层溟濛的霭雾,空气湿润,没有风,一股落叶的馥香扑鼻而来。

林中寂静肃穆,地上铺着一层落叶象地毯似的鞋踏上去悄然无声。地上栽着珍珠花、杜鹃花、棣棠等矮植物,修剪得很整齐,使人想到开花季节这里一定百花怒放、争奇斗妍。

林中的道路修得很宽,路两旁并排着造型各异的墓穴。有的墓地很大,森严的铁门关得牢牢的,里而杂草丛生。有的墓地虽小,却修整得井井有条。有钱人忘记了袓先;穷者虽贫却敬重先辈。两者的墓迥然不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迎面走来一位身着丧服的妇女,右手拎着一只崭新的木提桶。她就是来时同坐一辆公共汽车的那个女人,很可能她丈夫的墓地也在这里。车上一别,已经二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在这墓地里呆了很长时间,扫完坟墓后,她一定沉浸在思念亡夫的痛苦之中。

“你认识这个女人?”园池问,他从栋居的神情中发现了什么。

“不,来的时候,她和我们同车。”

“噢,好象车上是有这么个人。”园池不再问了。

女人低着头擦身而过,从身边走过的时候,仍然使人闻到一股幽幽的熏衣草馨香。她在地上留下一个孤单的长影子,那忧伤的背影牵动着栋居的心。

不一会,来到树木丛中的精魂塔边,近处竖着一块“第五墓区”的图示牌。墓地的入口两侧各有一个装着磨砂玻璃的灯笼。灰色的精魂塔就坐落在墓地中央六平方米见方的场地上。墓是“五轮塔”形状。方形的基石上砌着一个石球,石球上是屋顶状的石块,最上面再顶着一块宝石似的石头。

造塔的石头是带灰色的花岗岩,碑面——也就是基石、球状石、屋顶石和宝石形石的同一面,四块石上各刻着一个梵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碑文和建碑者的姓名。栋居想问篠崎这四个梵字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栋居知道,731部队的墓还是不刻碑文为好。

石头造的精魂塔,披着一身灰色的铠甲,看了使人悚然。花筒里插着新供的鲜花。墓地十分整洁,看来篠崎非常尽职。

“谁来上过坟了。”篠崎看着花说。

“这不是您供的花吗?”

“有新插的。” 篠崎指着花筒中的菊花说。这时栋居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熏衣草的馨香,栋居觉得花筒中的菊花很象同车妇女膝上晃动的那束花。

“给精魂塔扫墓的人为什么不到我那儿去呢?”篠崎左思右想,琢磨不透。

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的、穿丧服的女人背影,重新又浮现在栋居的眼前。

栋居从篠崎那里知道单手鬼叫“二谷”后,马上调查千岅义典周围的人里有没有叫“二谷”的人。

查了他的支持者、秘书、朋友、知己,能收集的资料都看了,别说“二谷”,连同“二谷”稍沾边的三谷、井谷、禾谷都没有。

千岅同二谷即使有什么勾当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不管这种勾当继续多少年,总不至于延续到今天吧。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杨君里案件的侦破已经进入第二个年头了。“731”遗产的轮廓虽已基本弄清,但它同千岅还挂不上钩,寺尾的津贴是否千岅支付也得不到证明。要搞清事件真象,依然大海捞针般困难。

第二节

除掉松枝①的一月十六日,栋居接到寺尾打来的电话。篠崎的下落是他提供的,但调查结果却忘了告诉他,虽然没有将调查经过一一告诉的必要,但至少要向提供情报的人道个谢。当栋居听出对方是寺尾时,觉得非常歉疚。

注:日本新年为一月一日,新年期间在家门口装饰松枝。——译者注

好在寺尾似乎并不在意:“遇到篠崎先生了吗?”

“托您的福,了解到一些新情况,我正想谢谢您呢。”栋居不安地说。

“这就好。”寺尾竟不见怪地说。“我现在给您打电话另有事呢。现在,我这儿来了位很难见到的稀客。”

“很难见到的稀客?”

“最近我们院长上了电视,这个原队员看了电视就来啦。”

“噢。”

寺尾觉得栋居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他不知道这事薮下已告诉过栋居。

“称他原队员,是因为他是和我同一期的少年队员。停战后他在满洲当了土匪。在撤退的列车里,他半路上下了车,投奔了八路军(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