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夕祷

其间,乌贝尔蒂诺逃跑了,本诺上任,威廉对于那天遇上的各种人不同的欲念发表了一些见解。

与会者慢慢走出参事厅,米凯莱走近威廉,随后乌贝尔蒂诺也赶了上来。他们三人一起来到室外,在庭院里议论起来,大雾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因为黑夜的来临而变得更加浓重。

“我想无需对发生的事情予以评说了,”威廉说道,“贝尔纳把我们击败了。你们不要问我,那个多里奇诺豢养的白痴是否真的犯了那么多罪行。依我看,他没有,毫无疑问。事实上我们的心思都白费了,我们还停留在起点上。米凯莱,教皇约翰要你单独去阿维尼翁,而眼下的这次会晤并没有为你提供我们所寻求的保证,相反,却为你树立了一个反面形象。到了那里,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被任意曲解。于此应作出判断,我觉得你不该去。”

米凯莱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要去。我不想引起宗教分裂。威廉,你今天讲得很清楚,而且你把你想说的都说了。不过,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感到,佩鲁贾大会的决议被帝国的神学家们利用了,这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初衷。我希望方济各会守贫的理想能被教皇接受。教皇也应该明白,教会唯有接纳守贫的理想,才能重新吸纳异教的各种分支。我不是想搞什么人民议会或者什么大众的权利,我要阻止教会分裂成无数小修士会。我要去阿维尼翁,并且在必要的时候,我将臣服教皇。只要守住守贫的原则,一切都可以让步。”

乌贝尔蒂诺插话说:“你会冒生命危险的,你知道吗?”

“就算冒生命危险也无妨,”米凯莱回答道,“总比冒失去灵魂的危险要强。”

他视死如归地去冒生命的危险,而且要是约翰是正确的(对此我仍然不能相信),他也就失去了灵魂。正如现在人人都知道的那样,在我讲述的那些事情发生之后的一个星期,米凯莱就到教皇那里去了。他和教皇对抗了四个月。一直到第二年四月,约翰召开了一次红衣主教大会,他指责米凯莱是个疯子,是顽固分子、暴虐者、异教学说的鼓吹者,是教会亲手养大的毒蛇。要考虑的是,现在依照他看问题的方式,似乎约翰是有道理的,因为在那四个月里,米凯莱与我导师的挚友奥卡姆的威廉成了朋友,他对米凯莱有很大影响——他的思想与我的导师没有很大差别,尽管比我的导师在那天早晨所发表的马西利乌斯的思想更为极端些。这些持不同观点的人在阿维尼翁的生活变得相当拮据。到了五月底,奥卡姆的威廉、贝加莫的博纳格拉齐亚、阿斯科利的弗朗西斯科、塔赫伊姆的亨利,他们都逃跑了,被教皇派遣的人追踪到尼斯、土伦、马赛和艾格莫尔特,最后被阿拉布莱的红衣主教彼埃尔追上。他竭力劝他们回去,但没能压服他们,没有消除他们对教廷的仇恨及惧怕心理。六月份他们抵达比萨,受到帝国人士的热烈欢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米凯莱公开揭发了教皇约翰,然而为时已晚。皇帝的时运下降,约翰在阿维尼翁谋划为方济各会任命一位新的高级会长,最后取得了胜利。米凯莱那天决定不去教皇那里就好了:他可以亲自领导方济各会做抵抗,而不是白白浪费好几个月,听任敌人的摆布,削弱自己在教会的地位……不过,也许是万能的神力早已这么安排好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之中谁是正确的。在多年之后,激情之火已经熄灭,而当初被人们视为真理之光的火焰也随之熄灭。我们之中有谁能说清楚,当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阿伽门农和普里阿摩斯之间,为了一个已烧成灰烬的美貌女子争战不休的时候,究竟谁是正确的呢?

此时我的思绪又转入伤感之中。我要说说那次令人痛心的会晤的结局。米凯莱下定决心去见教皇,无法劝阻他回心转意。可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威廉明确指出,乌贝尔蒂诺的处境已不再安全。贝尔纳所说的话是针对他,教皇如今仇恨的也是他。事实上,如果说米凯莱还代表着一股可以抗衡的势力,还有商谈的权利的话,乌贝尔蒂诺就只是孤军奋战了……

“约翰要米凯莱去教廷,却要乌贝尔蒂诺入地狱。我对贝尔纳这个人太了解了,过不了明天,借助浓雾的掩护,乌贝尔蒂诺就会被谋害。而倘若有人问起来谁是凶手,反正修道院接连出了许多命案,完全可以承受另一桩凶杀案,而且人们会说那是雷米乔和他的那些黑猫招来的魔鬼所为,还会说那是修道院内残存的某个多里奇诺分子所为……”

乌贝尔蒂诺担心地问:“那怎么办?”

“这样吧,”威廉说道,“你去跟院长谈谈。向他要一匹坐骑、一些粮草和一封介绍信,到阿尔卑斯山那边某个偏远的修道院避避难。你要趁着浓雾连夜离开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