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四万人的目击者
关于那个不祥的周日早晨,新海菊江后来被人刨根究底地问得烦透了。警方来问,报社记者来问,连妹妹长冈阿伊子也来问。然而,任何一点可令人解开头绪的线索却全然没有。到来的仅仅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又开始了与往日没有丝毫变化的一天。
只有一点有可能言之成理。那就是丈夫新海清的心绪似乎是说木出来的晦暗,仿佛暮色笼罩下来,将城市溶在其昏昏暗暗之中,令人感到空虚。不过,这种情况也并不是单单那个星期日的早上才出现的。这在较他人神经质得多的新海清而言是心中有数的,即使不挑明来说,妻子菊江也能感觉到。那多半是新海清又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老朽无用了。这种情绪对于新海清的整个生活开始投下了阴影,连菊江也被罩在其中了。如果确是衰老来临,最终要在某个时候清算。这件事没有在那个不祥的周日的早晨成为二人之间一个特别的话题,完全不觉得清算的时刻就落在那一天。
菊江起床入了厨房之后,不久新海清也起床走到园子里。每天如是。新海清在快要入秋的早晨阳光照耀下,挥动球棒。对他来说,这球棒要用来打比赛是太重了点,但由于它得自美国著名棒球选手,他对它颇为珍惜。
早餐也一如既往。将鸡蛋打在热酱汤之中。蓬莱屋的黑豆和海月的海胆酱。像往常一样,新海清不作声地吃完了。
“晚餐买些肉回来吧。”他吃完早餐,往嘴巴里扔了维生素片剂之后说道。
之后还说过什么话。菊江几乎想不起来了。并非因某事导致记不起来,而是说的都是不值一记的话。
九时许,新海清摊开报纸读体育版的时候,一个附近的孩子从园子里进来,递上一本朋友所托的签名簿。菊江把本子拿给丈夫,又再拿回给孩子。正在读体育版的新海清的脸上并无异常神色。周六的比赛四局无安打,似乎并非使他特别觉得遗憾。
十时许,妹妹长冈阿伊子打来电话。并非要事。妹妹问去不去棒球场。菊江答自己不去。因为新海清说了什么话,仍在电话间里的菊江对妹妹说声‘请稍等’,回头望去,见新海清头也不抬地说:“告诉她第二场比赛是矢后。”
菊江便将意思转达给妹妹。
新海清11点出门,离家前照例往嘴里扔三片维生素片剂。夏天曾在休息区吸嗅柠檬,但现在说是维生素片适合自己身体。
刚出门,听见附近孩子的说话声,他以为可能又是来求签名的。但没有见人出现。
丈夫外出的话,菊江就只需为自己弄点简单的午饭。然后就搞清洁卫生,收拾房间。
事情告一段落,已是下午三时。没有人来访。空气凉爽,令人坐在家中也感觉得到秋天的来临。晾起洗好的衣物、收拾完洗澡间、打好新的水,都做完的时候,有汽车开到了大门口。入泽经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叫道:“请马上到球场去。就这样去好了,快!”
“怎么啦!有什么事么?”菊江从里面迎出来,看见入泽的模样心里一怔。那是一种说不清的、对自己生活的绝望感。菊江对新海清之死全无准备。
——新海清11时离开经堂的家, 按往常的路径前往市中心的K球场。途中并无任何异常。他心中想的是今天至少得打个二本。星期四的比赛打了一本,隔天的昨天一本也打不着。打率降至二成六分五厘。进入九月才达二成六分五厘,全无希望的了。若今年在二成几之内,就是连续两年低于三成。虽然作为打率未到羞耻的地步,但对于十年中除一年之外一直打出三成的新海清来说,实在遗憾。打不出本垒打时,人们便怪他失准。但是,那一年他创造了三成二。当第二年以二成九结束时,报纸便纷纷说他又到了体力的极限。再往下连续两年打出三成时,人们便盛赞他技术精湛、状态回升。没有怪他打不出本垒打。新海清是联赛唯一可靠的四号击球手。
然而,尽管他很努力,去年和今年状态不佳却难以掩饰。这一点在击球以外的方面也渐渐显露出来了。奔跑慢了。即使是眼看可夺得二垒的冲刺,多数只是到达一垒而已。练习和晨跑也不能对新海清的身体产生往日的效果。他反倒怜恤起自己来了。
“把我的击球次序往后排吧。”他曾经这样恳求领队加治屋淳一。但是,即便是二成九,这个打率也是队中的最高打率了。他今年仍旧打四号。但是,当矢后七郎代打与胜负无关的最后打席,直接上一垒防守时,报社记者似乎对他的身手评价甚高。
“应当更多地让矢后得到锻炼的机会。”持这种意见的人多起来了。
甚至有人说:“让矢后这种人才淹没在新海的阴影里太可惜啦。矢后如果到其他队的话是可以直接上一垒的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