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馆的罪人 4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让光次先生担心的事。我只是按照吩咐把木材、清漆和风筝线等东西买回来而已。
随着东西越买越多,渐渐地,早太郎先生也似乎对我越发信赖起来。有一天,我按照吩咐买回麻布后,早太郎先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高采烈,说了这么一番话:
“谢谢。我想,其他曾被关在这个别馆里的人都没有我幸运。”
最近,我已经觉得早太郎少爷很好说话了,于是就问道:
“以前曾有人被关在这里吗?”
“有啊。这栋建筑物就是为此而建的。”早太郎先生思考了一会儿,瞟了一眼桌子,“阿余,把茶端过来。我要奶茶,你也让人泡一杯什么饮料吧。我兴致来了,就跟你讲讲这个别馆的故事。”
我去厨房让人冲了两杯奶茶,然后和早太郎先生面对面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像这样和他当面对话的情况也是不常有的。
于是,早太郎先生就告诉了我这栋建筑物的由来。
“那么,阿余对六纲家的事情知道多少呢?啊,简单地说吧。六纲家的第一代家主叫龙之介。他看准了时代潮流,开纺织工厂大获成功。当时,工人虽然不像《女工哀史》【注:细井和喜藏(1897~1925)的长篇报告文学《女工哀史》深刻地反映了被侮辱与被迫害的纺织厂女工的劳动与生活状况。】里那样,但也被压榨得很厉害。
“然而,不可能万事顺遂。龙之介的长男名叫正一,经常会做出奇特的行为。总之,那段时期六纲家正飞黄腾达,龙之介怕正一丢人现眼,所以就在建造宅邸的时候,盖了一栋别馆以关押正一一辈子——就是这幢楼。也就是说,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一座豪华的禁闭室。”
不知为何,早太郎先生好像十分开心。
“然后,纺织业不久陷入了僵局,原因在历史教科书上也有记载。六纲家随机应变,放弃了纺织业,转而去做制药。这回又一次大获成功,一直持续到今天。当时耍了一点诡计,简而言之,就是向官员行贿。虽然新进这一行的六纲家这么做并不道德,但生产的鼻药却十分管用。管用得过了头,甚至还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这个时候,有一个关键的证人。而这栋别馆就成为了藏匿证人的秘密场所。别馆发挥了作用,于是六纲家逃过一劫。”
“那个时候,正一先生怎么样了?”
“啊,早就自尽了。”早太郎先生简单地做出回答,接着心情更好地继续说道,“然后是上上一代,恭一郎的时代。这个人逸闻多得要命,我也不是全都相信。把范围缩小到跟这里相关的传闻就是,恭一郎这个人似乎相当好色,而且还属于变态的那一类。他是六纲家的耻辱,但因为阿余是家人,所以告诉你也无妨。他好像是一个重度的性虐待狂呢。”
由于早太郎先生说得太过平静了,我反而觉得难为情起来。
“他找了好几个情妇,又是鞭子、又是绳子的,尽其所能地乱交。后来,他看中了一个喜欢的人。因为来来回回也很麻烦,所以就叫她过来住在别馆里。阿余,既然你有在打扫,那应该知道这栋别馆有个地下室吧?”
我点点头。那只是一间潮湿且空无一物的房间。
“那是恭一郎为了享乐而特地叫人建造的。很愚蠢吧,明明这栋别馆本身就是禁闭室,却还要建造地下室。啊,大概是情调的问题吧。幸好因为这里的墙壁很厚实,每晚发出的有失体统的惨叫才没有引起什么事。”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听他讲。同样是六纲家情妇的母亲在我的脑海里一晃而过。
“所以啊,这里是六纲家掩盖错误的地方。我的房间里还有第一代家主的儿子用猎枪自杀时留下的弹痕。因为是霰弹,所以炸开了好几个小洞。”
早太郎先生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这么总结道。
我边听边觉得原来如此。这个地方果然适合让不请自来的情妇的女儿居住。
然而,这样一来……
至今为止一直深感疑惑的事情就变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早太郎先生虽然有些古怪,但我不认为他是个疯子。难道早太郎先生和我一样是私生子吗?可我也并不觉得是那样。光次先生的名字里有“次”这个字。早太郎先生则是“太郎”,我觉得那很像是嫡系长男的名字。跟剩余下来留给我的名字“阿余”相差悬殊。
早太郎先生,您的名字是六纲早太郎吗?
早太郎先生,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栋北之馆里呢?
我很想问这些话,却开不了口。因为觉得还不到时候,而且早太郎先生已经不太高兴了。
我在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形下得知了这件事的原由。
在十二月过半的时候,我打算大扫除,于是就花费数日用抹布擦拭北之馆的各个地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后,连没有新意的日常工作也变得有干劲了。然后,我在用抹布擦亮走廊的地板时,意外听到了从客厅里传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