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圣杯会何圣之有

那天晚上,菲茨斯蒂芬和我又一起在欣德勒太太那里享用她的美味佳肴了,不过我实在也说不上享用,只能在说话之间抓住空隙勉强吃上两口。他太爱追根究底了,一会儿问这问那,一会儿又要我把某个关节再讲清楚点儿,我刚想停下来歇口气或者吃口菜,他又催我赶快说下去了。

“你怎么事先不跟我通个气呢,”我们的汤还没有上来,他就对我埋怨开了,“你知道,我是认识霍尔东夫妇的,至少也跟他们在莱格特家里见过一两次吧。你怎么就不拿这个做由头,设法安排我也一块儿去呢,那样的话我现在对这件案子的详细经过和其中的原由就都可以有第一手的材料了,用不到再从你嘴里挖出一点是一点了,更用不到站在报馆的立场上,迎合读者的口味,弄些想象的情节来加以补充了。”

“我呀,”我说,“只带了一个人让他进去看看,惹的麻烦就已经够我受的了——你看埃里克·科林森不就是?”

“他给你惹了什么麻烦,那都要怪你自己,明明有这么个现成的好帮手却不用,偏挑了那么个坏事的。得啦得啦,我的老弟,我在这里洗耳恭听啦。你把前后经过从头到底讲给我听,我包管可以给你点出来:你的差错都出在哪儿?”

“是啊,”我说,“你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嘛。好吧,我来说:霍尔东夫妇原先都是当演员的。我给你提供的这些材料,多半是霍尔东太太自己说的,所以有些地方还是得多加上几个‘或许’才好。芬克怎么也不肯开口,至于其他几个帮工——比如几个女仆,菲律宾小厮,以及华人厨师等等——似乎都不见得了解什么有用的情况。看来那种骗人的勾当是绝对不让这些帮工搭手的。

“据阿罗妮亚·霍尔东说,她和约瑟夫当演员,干得还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可是他们总嫌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的意。大约在一年以前,她碰到了一个老相识——是以前剧团里的一个老同事——此人早已不吃舞台饭,改吃传教饭了,而且干得还挺得意,如今已经坐上了派克车,再也不去赶火车坐硬席了。这就引得她想起心思来了。把心思往这个圈子里想,那自然很快就会想到艾米嬷嬷,想到布克曼,想到那个叫杰杜什么的,这方面的新闻人物说起来也还真不少。想到最后,必然就会想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也来一手呢?他们——严格说来应该是她,因为约瑟夫这人能量有限——就自己打出了一个教派的旗号,声称他们要重新振兴古盖尔人的一个教会,说是他们这个教会源远流长,可以一直上溯到亚瑟王时代,反正总是这一类的意思啦。”

“对,”菲茨斯蒂芬说,“是亚瑟·梅琴笔下的那个时代。好,请说下去。”

“他们看人家的教派都办到加利福尼亚来,所以也就来了加利福尼亚,而且特意挑中了旧金山,因为旧金山不如洛杉矶那样竞争激烈。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叫汤姆·芬克的小矮子,这个小矮子搞机关布景很有一手,从前有一个时期一些著名的魔术大师、戏法名家登台演出,要搞些机关装置多半都是由他一手包办的。芬克有个老婆也一起来了,这个女人人高马大,简直像乡下打铁的铁匠。

“他们收教徒不求人多,人倒宁可少些,但是一定要有钱人。买卖刚开张时也并不红火,后来把个罗德曼太太网到了手,这才一下子兴隆起来。这位太太完全上了他们的钩。他们看中她的是她房产里的一幢公寓大楼,结果不但房子到手,连改建费用都是由她掏的腰包。房子的改建工程都是由那个专搞舞台机关的芬克一手操办的,他干得也的确有两下子。整幢大楼每套房间照例都有一间厨房,厨房他们是不需要的,那个芬克也真有办法,他就利用各套房间的厨房部位,辟出一部分来设置了一些暗室、密室,把煤气管、水管、供电线路也统统改装了一番,好用来施展他那一套骗人的鬼把戏。

“至于具体搞的是什么样的机关,我现在还没法原原本本告诉你;那要等将来把房子拆了开来才能完全弄明白。内中奥妙无穷那是可以肯定的。不过有些机关奥妙何在我倒已经搞清楚了——我还亲身领教过呢:比如说鬼出现吧,那其实不过是在漆黑的房间里用一些特殊的灯光由下而上照射在一个软管里喷出来的水汽上,那软管呢,是从床下护墙板上一个隐蔽的洞眼里伸进来的。黑咕隆咚中,灯光没有照到的那部分水汽是看不见的,因此给你造成的视觉,是只看到一个人形,又是晃又是扭,摸上去潮乎乎的好像并非幻觉,却又一点也不硬实。真的,我不骗你,他们这一手还真神呢,更何况他们在放出这个鬼来吓唬你之前,还会先给你房间里喷进迷魂气,到时候你早已吸得饱饱的了。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乙醚还是哥罗仿,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你只闻到一种什么花香,那真正的气味就这样给巧妙地掩盖起来了。说起这个鬼,不瞒你说我还跟它斗了一场呢,我还以为我把它打得都流了血呢,却不知道那原来是我情急之中破窗通风,自己把手划破了。不过几分钟的事,弄得我只觉得像是苦撑了几个钟头:他们这一手也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