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帽子戏法

1

内德·博蒙特戴着一顶大小不太合适的帽子,随着提行李的脚夫穿过大中央车站,来到四十二街的出口,招了一部栗色出租车。他给了脚夫小费,爬上车,告诉司机一个百老汇大道旁四十几街的饭店地址,然后往后坐好,点燃了一根雪茄。出租车穿越百老汇大道周边剧场区的拥挤车阵时,他嚼雪茄的时间比抽的时间还多。

在麦迪逊大道上,一辆违规转弯的绿色出租车朝内德·博蒙特这部车整个歪靠了过来,把他们的车逼着朝停在街边的另一部车对撞过去,他整个人跌撞在后座角落,车窗玻璃破碎撒了他一身。

他坐正起身,爬出车外加入人群中。他回答一个警察说他没受伤,找回那顶不太适合的帽子,又戴到头上去。他把行李搬到另外一辆出租车上,将饭店名字告诉第二辆车的司机,然后又靠到角落,车子行驶时,他白着脸直颤抖。

在饭店登记完毕后,他问柜台有没有他的信,拿到了两张电话留言笺和两个封了口但没贴邮票的信封。

他吩咐提行李去他房间的门僮,要他送一品脱的黑麦威士忌上来。门僮走后,他转上门锁,然后读留言笺。两张都是当天的,一张注明下午四点五十分,另一张是晚间八点零五分。他看看手表,八点四十五分。

较早打来的留言笺上写着:“在加格利店里。”后一张写着:“在汤姆与杰瑞店里。稍后会再打来。”两张底下的签名都是“杰克”。

他打开一个信封,有两张信纸,上头是粗大的男性笔迹,日期是昨天。

她住在马丁大厦,一二一一房,登记是来自芝加哥的艾琳·戴尔。她曾在车站打了几通电话,跟一对住在东三十街的夫妇联络。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大部分是地下酒吧,或许是在找他,可是好像运气不大好。我的房间号码是七三四,那对夫妇姓布鲁克。

另一张信封里的信纸,上头的笔迹跟前一封一样,日期是当天。

我今天早上见到杜华,可是他说他不知道伯尼进城了。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

两封信后面署名都是:杰克。

内德·博蒙特梳洗一番,换上从袋子里取出的干净亚麻衣服,正在点燃雪茄时,门僮替他送黑麦威士忌来了。他给了小费,从浴室拿了一个平底大玻璃杯,椅子拖到卧室窗前。他坐在那儿,抽烟,喝酒,瞪着对街,直到电话响起。

“喂,”他对着电话说:“是的,杰克……刚到……哪儿?……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过来。”

他又喝了口威士忌,戴上尺寸不太合适的帽子,拾起他搭在一张椅背上的外套,拍拍上头的口袋,关了灯,走出去。

此时是九点十分。

2

离百老汇大道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招牌写着“汤姆与杰瑞”,通过底下两扇嵌着玻璃的推门,内德·博蒙特走进一个狭窄的门廊。左边墙上又有个推门,通往一个小餐厅。

一名男子从角落一张桌子边站起来,对着他竖起食指。这名男子中等身材,年轻而干净,一张光滑的暗色脸,长得相当漂亮。

内德·博蒙特朝着他走过去。“杰克,好,”握手时他说。

“他们在楼上,女孩和布鲁克夫妇,”杰克告诉他,“你坐在这里,背对着楼梯,应该没问题。如果他们要出去或者他进来,我可以看到他们,而且中间人很多,不会让他看到你。”

内德·博蒙特在杰克的桌子边坐下。“他们在等他?”

杰克耸耸肩。“不晓得,不过他们好像在打发时间。想吃点什么吗?楼下不能喝酒。”

内德·博蒙特说:“我想喝酒。能不能在楼上找个他们看不到的位置?”

“这个酒馆地方不大,”杰克反对,“楼上有几个火车座,也许可以躲着不让他们看到,可是如果他来了,很可能会看到我们。”

“那我们就冒个险吧。我想喝酒,而且如果他出现,我也想跟他谈谈。”

杰克好奇地看着内德·博蒙特,然后移开目光说:“你是老板。我去看看有没有空的位置。”他犹豫着,再度耸耸肩,离开座位。

内德·博蒙特坐在椅子上,扭身看着干净小伙子往后走,上了楼梯。他看着楼梯脚,直到干净小伙子又下楼来。杰克停在第二级阶梯上,对他招手。内德·博蒙特过去,杰克说:“最好的位置刚好是空的,而且刚好背对着她,所以你过去的时候,正好斜对着布鲁克夫妇。”

他们上楼。那个卡座——齐胸高度的木板小隔间里有桌子和长排木椅——是楼梯口右边,他们得转弯后,透过一道很宽的拱门看进去,再隔着吧台,才能看到二楼的用餐室。

内德·博蒙特盯着丽·威尔希尔的背,她穿着无袖的淡褐色礼服,戴着棕色帽子,棕色毛皮大衣挂在椅背上。他又看看她的同伴,坐在左边的是一个鹰钩鼻长下巴的苍白男子,四十来岁的掠食性动物。她对面坐着一个柔软多肉的红发女郎,两只眼睛分得很开,丽正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