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跟你说,换作是我,我就是翻墙也得爬出来。”拉科在方向盘前打了个寒战。车窗外,一道保护黄色灌木的细铁丝网一闪而过,远处的牧场泛着淡淡的棕色。“被关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身边只有一个老太太。那房子就像个诡异的博物馆。”
“看来你不怎么喜欢天使瓷像啊?”福克调侃道。
“老兄,我奶奶是个比教皇还虔诚的天主教徒,要是说到跟宗教有关的装饰品,我见得可多了!”拉科说,“只不过这实在是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该过的生活。”
他们经过了路边立着的一块防火警示牌[1]。自从福克来到镇上,火险等级就一直是“易燃”,箭头始终稳稳地指在半圆扇面的橙色部分上。下面写着:做好准备,随时行动,生命第一。
“你觉得他跟咱们说实话了吗?”福克讲述了一遍沙利文夫人的异常反应,当时她的孙子刚刚声称自己那天傍晚一直在家。
“有意思。但是她有些疯疯癫癫的,对吧?而且她的脾气还挺臭。从案件报告中看,没有迹象表明沙利文当时外出了,不过这倒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很有可能并没有被仔细盘问过。”
“最重要的是,”福克探身向前,摆弄了一下空调,“如果沙利文想杀卢克,其实非常简单。他们俩手持猎枪,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了一小时以上。这简直就是制造意外的最佳时机。别说是他,就算是他奶奶,估计都能得手。”
福克放弃了空调,将车窗打开一条缝,一丝炙热的空气钻了进来。他赶紧又摇上了车窗。
拉科笑了:“我以前还觉得阿德莱德[2]太热了呢!”
“你以前在那儿?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我头一回可以担任警长职位,这似乎是自己管理小警局的好机会,而且反正我也是个乡下长大的孩子。你一直在墨尔本工作吗?”
“差不多,基本都待在墨尔本。”
“你喜欢跟经济财务打交道吗?”
福克听到拉科的语气,不禁微微一笑。拉科问得很礼貌,但是却透着怀疑,似乎不大相信有人会选择这条道路。福克很熟悉这种反应,当人们发现他接触的钞票常常沾有鲜血时,都会觉得非常惊讶。
“喜欢谈不上,倒是挺适合我。”他说,“对了,说起这个,我昨晚已经开始检查汉德勒家的财务记录了。”
“发现什么了吗?”
“还没有,”福克忍住了一个哈欠,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熬到很晚,“不过,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汉德勒农场显然处境艰难,但也没比镇上的其他农场差到哪儿去。起码他们家还提前做了打算,在情况好的时候存了一些钱。他们的人寿保险单也没有特别之处,都是最普通的条款。”
“受益人是谁?”
“夏洛特。她通过卢克的父母可以拿到保险金,但数额很小。也许能还清贷款,可还完以后就所剩无几了。我估计她会得到农场,无论她是否愿意。目前看来,没有亮红灯的地方——多重账户、大笔取款、第三方债务,这些东西统统都没有。我会继续仔细查看的。”
在进行这项工作时,福克发现凯伦·汉德勒是一位能干、细心的簿记员。自己跟随着她的笔迹,翻看一个个井然有序的数字和认真的铅笔标记,不禁对凯伦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这让他觉得非常痛苦。
在靠近一处偏僻的道路交叉口时,拉科放缓车速,看了一眼手表。
“过了七分钟。”
他们正照着卢克当时从沙利文家回自己家的路线行驶。拉科驾车左转,拐上了通往汉德勒家农舍的小路。路面被铺砌过,但是并不平坦。沥青像庄稼一样,随着季节变化而膨胀和收缩,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严格来讲,这条路是两车道的,但是它的宽度很难容得下两辆汽车并行。福克想象了一下,如果当真有两辆车迎面遇上,其中一辆只能友好地拐进路边的灌木丛来让路了。不过,他无法验证这个想法,因为他们在这条路上一辆车都没碰见。
“差不多十四分钟,从沙利文家门口到汉德勒家门口。”福克说,此时他们已经停在了汉德勒家的车道上,“好,咱们去看看卢克尸体的发现地吧。”
这简直就算不上是一块空地。
拉科一不留神就开过了地方,他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一声,赶紧踩了急刹车。他把车向后倒了几米,停在路边。他们下了车,没锁车门,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别人。拉科带路,朝一排树木中间的缺口走去。
“就在这里面。”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仿佛看不见的鸟儿突然噤声了。这处缺口通向一个狭小的空间,汽车可以开进来,却没法调头出去。福克站在中央,环顾周围,四面八方都是挺拔的桉树,将这里笼罩在阴影之中,显得稍微凉快一些。浓密的枝叶完全挡住了外面的道路,灌木丛中有某种动物飞奔而过,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黄色的土壤被烤得干裂,地上既没有足迹,也没有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