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十场
哈姆雷特山庄 九月十一日,星期五,晚上七点整
雷恩走进哈姆雷特山庄中的剧场休息室,陪着他的是一名男子,骨瘦如柴,表情忧郁,每走一步都颤动着。剧场有条走道直通哈姆雷特山庄富丽堂皇的大厅,入口处是一整片玻璃墙。室内不像一般剧院触目所及都是闪闪发光的金箔,主要由黄铜和大理石构成。正中央摆着一尊醒目的塑像,是高尔爵士的著名雕塑作品的铜制复制品——莎士比亚傲然端坐于高台之上,下面的两旁分别立着麦克白夫人、哈姆雷特、哈尔王子和福斯塔夫。休息室的后面,则是一扇铜制的剧场正门。
雷恩认真盯着他那位一边打手势一边说话的同伴的嘴唇,同时弯着他修长的身子,拉开那扇大铜门,两人进了剧场。剧场里没有观众席,没有一般的洛可可式装饰,没有从天花板高垂而下的水晶灯——也没设包厢,更没挂气势恢宏的大幅壁画。
舞台上,一名身穿脏兮兮工作服的秃顶年轻男子昂立于一把梯子上,画着舞台布景。他帅气十足地挥舞着手中的刷子,背景的正中央开始神奇地浮现出印象派画面来——两道简单的直线勾勒出一条街道,线条的外侧则是扭曲变形的房子。
“太棒了,弗里兹!”大声叫好的人是雷恩,他在剧场的入口处停下脚步,为年轻人喝彩,“我非常喜欢。”尽管面对的是整个空空如也的剧场,但雷恩的喝彩声连一丝丝回音也没有。
“好,”雷恩说着,坐到后面的椅子上,“你仔细听我说,安东·科罗波特金,你实在太低估你同胞作品的潜在力量了——在粗陋的外表下,有着真正的俄罗斯的热情。你若直接将这出戏译成英语,绝对会稀释作品中原有的强大的斯拉夫情感。至于按照盎格鲁-撒克逊的戏剧形式来改编,你这可怕的提议,我觉得一定会⋯⋯”
这时,大铜门被推开了,奎西那瘦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进了剧场。科罗波特金立刻转过身去,听不见声音的雷恩也跟着俄国人看向门边。“奎西,你是否干扰了戏剧的神圣呢?”雷恩充满感情地问,马上,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看起来累坏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这钟楼怪人卡西莫多?”
奎西跌坐进最近的椅子里,咕哝两句,算是跟高大的科罗波特金打过招呼。接着,他抱怨开来:“我整整忙了一天——上帝可怜,才会有如此美好的一天。累?我——差不多整个人都散架了!”
雷恩轻拍老奎西的手,好像这个满脸皱纹的驼背老人只是个受委屈的小孩,“小矮鬼,有收获吗?”
奎西皮革般的老脸上忽地闪出一排牙齿,“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南美洲各国的领事都是这样上班的?真丢人,全出城了,全度假去了⋯⋯就这样,一个也不在,我白白打了三个小时电话,还——”
“奎西,奎西,”雷恩打断他,“对这些人你得有点儿耐心,你也联络过乌拉圭领事馆吗?”
“乌拉圭?乌拉圭?”老人尖声叫着,“好像没有。乌拉圭?南美有这么个国家吗?”
“有。而且我相信你再去试试那边,可能运气会好些。”
奎西扮了个鬼脸,那的的确确是张丑陋的脸。接着,他不带恶意地用力戳了下科罗波特金的肋骨,噼里啪啦地走出了剧场。
“你这只可恨的大老鼠!”科罗波特金粗声说,“别把我的肋骨戳断了。”
十分钟后,科罗波特金、弗里兹和雷恩三人正坐在一起讨论一个新剧本,老奎西又慢吞吞地踱进了剧场,这次脸上有了笑容。“噢,真是了不起的提议,雷恩先生,伟大的乌拉圭领事十月十日星期六之前不会回来。”
科罗波特金的大脚乒乓乒乓地踩在走道上,雷恩的眉毛皱到了一起。“运气真坏,”他低声说,“他也去度假了吗?”
“正是,他回乌拉圭了,领事馆里没有一个人能——或者说没有人愿意——提供任何信息。那个领事的名字叫胡安·阿约斯,A-j-o-s⋯⋯”
“说真的,”一直在认真思索的弗里兹这时开口了,“雷恩先生,关于这出歌剧,我有意做个实验。”
“阿约斯——”奎西眨眨眼,仍继续说他的。
“你说什么,弗里兹?”雷恩问。
“把舞台横着隔成两半如何?技术上并不困难。”
“刚刚我还接了通电话——”奎西又费力地想插话,但雷恩的视线这会儿落在弗里兹的嘴唇上。
“这值得认真考虑考虑,弗里兹。”老演员说,“你——”
奎西情急之下一拉雷恩的手臂,雷恩转向他。“噢,奎西,你还有什么事?”
“我刚刚一直试图告诉你,”奎西愤愤不平地说,“萨姆巡官打电话来,说他刚刚扣押了德威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