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六场
格兰特饭店套房 十月十日,星期六,凌晨四点零五分
格兰特饭店的十二楼,达菲警官在彻丽·布朗住的套房门口——宽阔的背部抵着房门,正和一名男子谈话,这名男子一脸愁容且满怀戒心。这时,萨姆巡官、布鲁诺检察官带了一帮手下浩浩荡荡地从走道上走了过来。达菲介绍说这名忧郁的男子是格兰特饭店的保安人员。在萨姆箭一般锐利的眼神的扫射下,忧郁的保安人员显得更忧郁了。
“有动静吗?”萨姆阴沉地问。
“安静得像两只睡着了的老鼠,”忧郁的保安人员说,“看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对吧,巡官?”
“是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警官也补了一句,“我想这对野鸳鸯大概早早上床睡觉了。”
保安人员立刻摆出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我们饭店可正派得很,不允许乱七八糟的事。”
萨姆的口气仍然不友善:“这个套房有其他的出口吗?”
“那里有扇门,”达菲挥了挥结实的手臂,“当然还有紧急出口,但我已派人守住楼梯。此外,屋顶也有人看着,慎重起见。”
“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慎重,”布鲁诺反驳道,他的神情并不轻松,“他们大概不会想逃吧。”
“呃,谁知道呢,”萨姆冷冷地说,“小子们,都准备好了吧?”他查看了走道前后,除了警方的人和饭店保安人员外,绝无任何闲杂人等。两名刑警默契十足地把守着左右邻近套房的房门。萨姆忽然狠狠擂起房门来。
套房里没有任何动静。萨姆将耳朵贴着房门听了一下,接着,他又用力敲门,忧郁的保安人员想开口阻拦,但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忐忑不安地踱到走道上去回避现实。萨姆的敲门行动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竖起的耳朵听到房间内有了细微的声音反应。他咧嘴一笑,边敲边等。里面咔嗒一声,是电灯开关的声音;接着是懒懒的拖步声伴随着门闩拉起的声音。萨姆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房门这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两英寸。
“谁啊?干吗?”是彻丽·布朗的声音,一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的紧张声音。
萨姆的一只大脚先伸进那两英寸宽的门缝,大腿般粗的手掌往门板上用力一推,房门硬生生地被他整个儿顶开。亮着灯的套房内,站着一个非常漂亮却也非常忧郁的彻丽·布朗,穿着一身天蓝色的丝绸睡衣,小巧而光裸的脚上套着双缎子拖鞋。
她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萨姆凶恶的脸,深深地抽了口气,往后一缩。“啊,是萨姆巡官!”她的声音很弱,好像被这个深夜的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萨姆嘴上很亲切,眼睛却滴溜溜地四下搜索。此刻,他正站在女演员套房的起居室中,室内颇为狼藉,餐具柜上扔着一个空的金酒酒瓶和一个几乎空了的威士忌酒瓶;桌上则是一堆抽了一半的烟屁股和一个女用珍珠提袋,此外还有没洗的玻璃杯,一把翻倒的椅子⋯⋯彻丽把视线从巡官脸上移往门外的走道,眼珠几乎都要掉出来了。外面站着的是布鲁诺检察官和一排刑警。
通往卧室的门这时是关着的。
萨姆露齿一笑,“检察官大人,咱俩进来瞧瞧——你们其他人留在外面吧。”布鲁诺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
直到这一刻,女性某种程度的镇定本能回来了,彻丽的脸颊恢复了血色,她掠了掠头发。
“好吧!”她说,“你们可真是选了个好时间来打扰一位淑女。巡官大人,到底有何贵干?”
“少安毋躁,小姐,”萨姆摆出一张笑脸,“你一个人吗?”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我问你的是——你一个人吗?”
“这不关你的事。”
布鲁诺看热闹似的倚墙而立,萨姆露出一排白牙,大步朝卧室门走去。女演员尖叫一声,冲上去拦住门。她气得要命,闪亮的西班牙眼睛眨动着。“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尖声说,“你有搜查证吗?你不能——”
萨姆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推开她⋯⋯这时门开了,波卢克斯赫然出现,乍见灯光,双眼猛眨。
“好吧,好吧,”波卢克斯的沙哑嗓音说,“没必要这么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穿着一件不太宽松的丝质睡衣,白天那种小心翼翼怕树叶敲破头的模样消失了,稀疏的头发向上竖起,仿佛上了油一般,尖尖的胡须无力地垂着,而他的金鱼眼四周则是乌黑一圈。
彻丽·布朗气得一甩头,从桌上的一片狼藉中拣出一支香烟,划亮火柴,夸张地喷出一大口烟雾。接着,她坐了下来,不再假扮淑女地摇荡着双腿。这时才弄清楚情况的波卢克斯则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似乎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有点儿不堪负荷似的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如此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