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
法国足球甲级联赛马赛队与巴黎圣日耳曼队激战正酣。四十年来第三百六十七回合了,球迷们正互相预测胜负,经过主场、客场和回到主场殊死一搏之后,到底是巴黎公鸡(1)还是马赛鸡公获胜。这就是说,悬念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弗利波下士支持马赛队,只见他跨坐在长沙发上,高喊着为队员加油,心里却老嘀咕着,怎么认不清球衣了。他的胃擅长吸收啤酒和椒盐脆饼,堪称一代宗师,眼睛却没有离开银屏,似乎足球比赛可以扩展他难以想象的能力。好吧,对球迷的嘲笑可以休矣,这太容易了。
上半场结束,宝马广告中断了体育节目,垂涎片刻后,他又开了一包辣味小香肠味的薯片,还有鲜嫩香艳美女接踵而至,弗利波决定跳过广告履行公民的职责:浏览一下新闻。上下场各四十五分钟足球赛之间夹着一个五分钟三明治新闻,堪称赛时的黄金分割。
屏幕上的金发美女主持旁边竟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弗利波不胜惊讶。这是下士平生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看见熟人。下士兴奋的程度无异于听到裁判吹了一个梦幻般的进球哨。这是一则关于雷斯垂德探长的报道。六个月前的贝克街旅馆案件,将探长置于聚光灯下,他那层层推理的天才、精细入微的判断传为神话。后来,他退休了,出版了一部调查破案的著作,更使他名声大噪。弗利波下士饶有兴趣地听了当日新闻:宣布前探长——福尔摩斯探案传奇大鉴赏家暨大侦探破案妙法专家——荣任索邦大学福学首席教授。
弗利波下士朝着等离子银屏举起凯旋牌啤酒,为雷斯垂德探长干杯。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椒盐脆饼,不由回想起贝克街旅馆惊人的陈尸案和探长在解决这桩神秘案件时的出色表现。银屏上,只见索邦大学新任福学教授对记者说,他是多么荣幸和自豪,于是如此这般、这个那个白话了一通,可突然间,一个念头穿过弗利波下士的脑海,过去是很少发生类似情况的。
一个离奇的念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
弗利波心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这个案子也许会歪打正着。雷斯垂德探长关于十一个意外死亡原因的高论折服了所有的人,但我们不妨提出这样的问题:假如探长搞错了呢?假如真的有第十二个人潜伏在酒店内呢?何况奥斯卡多次提到有暗室存在的可能性……再说了,正如大多数案件那样,只要问一问,犯罪到底谁得到好处不就行了吗?
弗利波下士这么一想,不由得头脑发热起来,他没有任人摆布的习惯。神经元一旦清理明白,千丝万缕的思维便高速运转起来。归根结底,是雷斯垂德探长从案件中独吞了所有的好处……荣誉和首席教授头衔……正是他坚持意外事故论,也是他一一展示了证据……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那他不就是有意空口胡说吗?他也许极善于把凶杀案伪装成意外事故……没想到天降大雪帮了他一个大忙……整个周末他都悄悄地隐藏在酒店里头……没错,弗利波心想,不早不晚,就在酒店大门打开之际,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到来就像变魔术……他说是奥斯卡打电话呼唤他来的……敢情我们打开大门时他早就在酒店里面了?是谁告诉我们消防大卡车压过奥斯卡身上时他还没有死?又是谁对我们说奥斯卡的父亲在研讨会之前并没有遭遇一次未遂的谋杀?可不是嘛……真有可能……真难以置信……真是……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足球评论员在话筒前声嘶力竭地评说着,为的是对得起自己这份薪水吧。弗利波对案件的重新思考弄得他心烦意乱,下半场刚开始,马赛队一个球员表现很抢眼。下士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喊:“加油马赛!”他开了一瓶凯旋牌啤酒,拦腰撕开一包薯片,挠挠裤裆痒痒。
于是他再也不去想了,永远不去想贝克街旅馆那个案子的事。
管它呢,爱说什么说什么,不过想象一下还是可以的……
(1) 公鸡是鸡奸者的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