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热。”深泽信之不耐烦的用手擦掉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从小在札幌习惯了即使在艳阳下依旧凉爽的夏日,到东京来之后,最受不了的就是夏天的炎热。窗外不时传来电车疾驰而过的轰鸣,一整天,房间只有在下半夜电车停驶的时候,能够享受到一丝安静。房间里的家具物品简单得几乎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但是过分狭小的空间,以及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依旧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一台小小的电风扇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可以的话,深泽希望自己可以一整天都呆在打工的便利店里。

从大学附近的公寓,搬家到这间位于下北泽的简陋房间,是三个星期前的事。靠奖学金支付自己的学费和在东京的一大半生活费的深泽,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时,因为阑尾炎发作而报废了两门考试。没有优秀的成绩就申请不到下一年的奖学金,现实就是如此简单直接,并且不会因为你的事故而网开一面。为了省钱,深泽只能搬到一间自己能够找到的最便宜的住所,根本无法顾及居住条件。因为比起住什么样的房子,他更担心的是下个学期的学费来源。

从小就失去双亲的深泽,非常清楚,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靠读书。在国中和高中时期,他没有钱参加补习班,于是就把一切课余时间用在了读书上。社团活动,朋友们的聚会,所有这些都与他无关,他能够胜出的,就只有时间而已。在十八岁的那个春天,他以理科一类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东京大学,成为了唯一一个获得全额奖学金的新生。如愿以偿地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札幌,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内心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进入东大之后,深泽选择了金融专业,理由简单得近乎盲目:他需要钱。对于那个时候的深泽来说,他深信不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以前那些因为没有钱,而不得不放弃的东西,今后他会一样一样全部得到。第一年和第二年,他都从学校拿到了数额不菲的奖学金。只要利用课余时间稍微打一点临工,深泽甚至可以在物价昂贵的东京,拥有不错的生活。这样梦幻般的生活在第二年结束的时候突然地破灭了,那段他曾经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回去的生活,不容他反抗地迎面扑来。

没有钱交房租就会在第二天立刻流落街头,没有钱交学费就不得不马上退学。之前深泽还觉得自己离那个梦寐以求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可就在转念之间,一切又被打回原形。带着不多的行李在东京流离失所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深泽,总算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了现在这间破旧得仿佛一个世纪没有人居住过的公寓。原来公寓里的所有家具都在搬出来的时候,被他卖给了旧货店。可即使那样,换来的钱也只够他交两个月的房租。他跟打工的便利店提出一天上十个小时的班,并且为了节约水电费,把洗漱活动都集中在了上班的这段时间之内。可深泽清楚,就算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便利店里工作,也赚不回下学期的学费。

那一段时间,深泽感觉到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无助。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不要去参与非法勾当去赚取学费,甚至考虑过金融诈骗。可是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些念头,一方面是他不愿意拿自己的前程去冒险,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做坏事的胆量。就在他进退不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深泽意外地在周刊上看到了关于水名集团的八卦新闻。新闻内容大概是,水名集团前总裁的儿子水名来岛,在母亲和继父意外过世之后,重新入籍水名家族。那一瞬间,深泽信之对自己说,这个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然后,这个女孩就来了。深泽推掉了今天的打工,坐在这间狭小而让人窒息的房间里,等待的就是这位水名来岛所说的“抵押品”。

一个星期以前,深泽通过自己的同学认识了明治大学经济系的人,又通过他们得到了水名的联系方式。他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解释自己的身份,就成功地把水名来岛约了出来。

深泽特地把见面地点选在了自己几乎不去的表参道。在临街的法式咖啡店里,深泽见到了那张即使在八卦杂志中,依旧被拍得英俊清秀的脸。那天水名来岛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白得晃眼。他大方而礼貌地跟深泽打招呼,坐下之后点了一杯黑摩卡。

“水名集团的大少爷愿意见我,真是让人诚惶诚恐啊。”深泽不等他坐下就说道。

来岛看上去有些羞涩,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好久不见。”

“我看到周刊了,那上面说水名集团的前总裁的儿子,小时候被离婚的母亲带到了大阪银行的浅田家族,现在却因为母亲和继父“意外”去世,又再度回到了水名家。”深泽笑了一下:“我真是搞不懂有钱人在想些什么,不管你在哪边,过的不都是大少爷的生活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