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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完案卷的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一直在想着那些照片,开始想着特丽萨的,然后是我哥哥的。他们俩被永远定格成那些可怕的姿势,又被封存在信封中。我真想回到警察局,偷出那些照片,然后烧掉它们。我不想让其他人再看到它们。

到了早上,我煮好咖啡后,打开电脑,拨号进入《落基山新闻》的网络系统,看看有没有留言。在等待建立连接、验证密码的间隙,我吃了好几把盒子里的脆谷乐麦片。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一直都放在厨房的桌上,因为我经常一边吃东西,一边使用它们。这总比我一边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边,一边回想自己已经一个人用餐多少年了要强得多。

我的家很小。在这套一居室的公寓里,九年来家具一点都没变过。这套房子其实还算不错,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肖恩,我都记不得上一位来这里造访的客人是谁。跟女人过夜的时候,我也从不领她们来这儿,反正像这样的机会也没多少次。

我想起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原本只打算住几年,然后大概就可以买上一栋房子,结婚或者养条狗,或者有别的什么安排。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猜,大概是工作的缘故吧,至少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工作。公寓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放着一堆堆的报纸,上面刊登着我的文章。我喜欢重读自己的文章,然后储藏起来。如果我死在家里,有人进来发现我的尸体,会把我误认为那些收集癖中的一员——我曾经写过他们的相关报道,那些家伙抱着直堆到天花板的报纸和塞满床垫的现钞幽幽咽气。帮我收尸的那些人可不会有耐心捡起一份报纸,读一读我的文章。

电脑上只有几条留言。最近的一条是格雷格·格伦发来的,询问我的文章进展如何。发送时间是昨天下午六点半。这个时间真让我火大。这家伙星期一早上才委派任务,星期一晚上他就过问进展。当编辑问你“进展如何”,其实就是在说“稿子在哪儿”。

去他的,我想。我发了封简短的回复,说我周一一整天都在跟警察打交道,以及我已经相信我哥哥死于自杀。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开始着手调查警察自杀的原因和概率。

屏幕上,再往前的一条信息来自资料室的劳丽·普莱恩,发信时间是星期一下午四点半。信里仅仅提到:“律商联讯数据库里发现了有意思的情况,已放到接待台。”

我回了条消息,感谢她高效率的搜索,并告诉她我因意外在博尔德城耽搁了,会尽快赶回去取她的搜索结果。我猜她对我有意,但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工作之外的任何回应。办公室恋情什么的,必须得非常谨慎,而且把握十足才行。你要是做出了符合对方预期的进一步行动,会非常开心;但要是你的举动不是对方想要的,你收到的大概就是一起个人投诉了。所以我的看法是,这种事最好打一开始就彻底回避。

接下来我浏览了美联社和合众国际社的电讯,看有没有刊载什么有意思的消息。有一篇报道说一位医生在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市的一家妇科诊所外遭到枪击,一位反堕胎人士被警方拘留,医生目前并没有死亡。我复制了一份这篇报道的电子档,转存到个人储存站里,不过我认为并不需要就这一事件写点什么,除非那医生死去。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我先透过猫眼往外瞧了瞧,才打开了门。是简,她住在楼下一层的回廊对面。她住这儿已经一年了,我们的相识始于她刚搬进来收拾房子,请我帮她搬运几件家具。当我告诉她我是个记者时,她压根不知道这行当是做什么的,还很钦佩我。我们一起看过两次电影,吃过一次饭,在吉斯通滑过整整一天雪,但这几次约会分散在她搬进这栋楼的一年时间里,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结果。我觉得是因为我在犹豫,而不是她的原因。她有着酷爱户外运动的那类女孩特有的吸引力,或许我犹豫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我自己就是户外运动型的——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找个其他类型的。

“你好,杰克。我昨晚在车库看到你的车了,我猜你回来了。这趟旅行怎么样?”

“挺好的,能出门放个风真是棒极了。”

“你去滑雪了吗?”

“滑了,我去了特柳赖德。”

“听起来很不错啊。之前我本来想跟你打声招呼的,但是当时你已经走了。我想告诉你,要是你再出远门,我可以照料你种的那些花花草草,帮你收收邮件,或者其他什么的,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

“噢,谢谢了。不过我没种什么花。干这份工作经常得在外头过夜,所以我什么都没种。”我扭头看看屋里,扫视一圈公寓,好像想确认自己到底种没种花似的。我猜我应当邀请她进来喝杯咖啡什么的,但是我没有。“你现在打算去上班吗?”相反,我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