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曲(第3/4页)

也许没有。也许诊金昂贵的医生给他服用了镇静剂,减轻了去世前的病痛。在加勒比海的那几个星期,他吃尽了苦头。他几乎总是处于痛苦之中。一个勇敢的人。

一个勇敢的人。死了。马普尔小姐感到难过。虽然她觉得他又老又弱,但他的去世似乎让这个世界少了些什么。她不知道他在生意场上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冷酷无情、粗暴、控制欲强、咄咄逼人。一个喜欢攻击的人。但——但他是个不错的朋友,她觉得。他身上具有某种深切的善意,又很小心翼翼地不表现出来。是个让她欣赏并尊敬的人。是啊,他去世了,马普尔小姐很难过,她希望他心中没有那么多忧愁,希望他死得平静。毫无疑问,如今他已经被火化了,葬在宽大而华丽的大理石墓穴里。她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他从未提到过妻子或儿女。他是单身?要不就是他的生活太充实了,根本不会感到孤独?她猜度着。

那天下午,她在那儿坐了很长时间,想着拉斐尔先生的事。她没想过自己回英国之后会再见到他,也确实没见过。然而奇怪的是,她总觉得时时刻刻跟他联系在一起。也许是他们曾经共度的那段日子让她感受到一种联系,也许是别的什么联系,向她靠近,或者向她建议再见一面……

“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她被闯入脑海的这个念头给吓坏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不会是冷酷无情的吧?”她,简·马普尔,无情吗?“知道吗,”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道,“太不同寻常了,我之前可从未想过这些。要知道,我相信自己可以很无情……”

门开了,一个顶着乌黑鬈发的脑袋伸了进来。是彻丽,是毕夏普小姐——不,是奈特小姐可爱的继承人。

“您在说什么?”彻丽问。

“我在和自己说话呢。”马普尔小姐说,“我在想我会不会变得很无情。”

“什么?您吗?”彻丽说,“绝对不会!您非常善良。”

“这不是理由!”马普尔小姐说,“就算有正当的理由,我也可以很无情。”

“您说的正当的理由是指什么呢?”

“正义。”马普尔小姐说。

“我得说,您对小加里·霍普金斯实施了正义。”彻丽说,“那天他折磨自己的猫的时候被您逮了个正着。我从来不知道您能那样对别人!您吓坏他了,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希望他再也不会折磨猫咪了。”

“哦,他肯定不会的,他知道为什么您会那样。”彻丽说,“其实我不太确定有没有其他孩子害怕您。您拿着毛线的样子,还有用毛线织出来的好看的东西,等等,任何人都会觉得您温柔得像头绵羊。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如果您被刺激到了,就会像头狮子。”

马普尔小姐有些疑惑。她不太确定现在彻丽给她定义的角色是什么。如果她曾经——她陷入沉思,回忆着各种不同的时刻——她曾经态度激烈地对待过毕夏普——不,是奈特小姐。(用这种方法她就肯定不会忘记名字了。)但她的愤怒多多少少有种讽刺的感觉。狮子大概不会讽刺吧,也不需要讽刺狮子。它会跳跃。它会咆哮。它会用上爪子,然后大口大口地撕咬自己的猎物。

“说真的,”马普尔小姐说,“我觉得我的样子并不怎么像一头狮子。”

那天晚上,马普尔小姐沿着花园漫步,心中升腾起一种常有的苦恼。也许是看到了金鱼草,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跟老乔治反反复复地说她想要硫黄色的金鱼草,而不是花匠们喜爱的那种丑死了的紫色。“硫黄色!”马普尔小姐大声说道。

有人恰好经过屋子附近的那条小路,那人转过头来问:“抱歉,您说什么?”

“我在自言自语。”马普尔小姐说着,转身朝栅栏那儿看去。

圣玛丽米德的绝大多数人她都认识,但她不认识这个人。这是个女人,矮矮胖胖的,穿着破旧却整洁的苏格兰裙,脚上是一双做工很好的乡下鞋子,上身罩一件翡翠色套衫,围着一条针织的羊毛围巾。

“恐怕人到了我这种年纪都会这样。”马普尔小姐补充道。

“您的花园可真美。”那个女人说道。

“现在不是我自己打理,”马普尔小姐说,“已经没那么美了。”

“哦,我明白,我理解您的感受。您也许有那么一个园丁——他们的名字大多粗鲁庸俗。那些老家伙说自己很懂园艺,实际上,他们有时候懂,有时候却完全不懂。他们过来喝很多杯茶,然后除点草就完事了。其中有些人还算和气,可仍然会惹人生气。”她补充道,“我自己则是个非常热心的园丁。”

“您住在这儿吗?”马普尔小姐饶有兴趣地问。

“哦,我寄宿在黑斯廷斯太太那儿。我记得她曾经谈起过您。您是不是马普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