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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说这是很累的一天。
热情本身就令人疲惫,马普尔小姐琢磨着。她对自己及自己的反应略微有些不满意。石门山庄存在一种模式——兴许还不止一种,但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她隐约感觉到的不安都围绕着忧郁却不引人注目的埃德加·劳森。真希望能在记忆中找出一个和埃德加·劳森对应的人物来。
不像塞尔科克公司形迹可疑的送货人,不像心不在焉的邮递员,不像周一在威特家工作的园丁,也不像夏天那位造成一系列奇案的元凶。
有些事她完全捉摸不透,但埃德加·劳森肯定有问题——这个问题光靠观察明白不了。就经验来看,马普尔小姐觉得无论出什么事都牵扯不到她的朋友卡莉·路易丝。在石门山庄混乱的生活中,人们的麻烦和奢望彼此相连,但这些事(据她所知)都和卡莉·路易丝无关。
卡莉·路易丝……马普尔小姐突然意识到,除了不在这儿的露丝之外,只有她用这个名字称呼路易丝。对她丈夫而言,她是卡罗琳;贝莱弗小姐称她为卡拉;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称她为“夫人”;对沃利来说,她是塞罗科尔德夫人;吉娜则称她为外婆——她说这是外祖母和奶奶的综合称呼。
这些对卡罗琳·路易丝·塞罗科尔德的不同称呼有什么讲究吗?对所有人而言,她是不是仅仅是个象征,而不是个真正的人呢?
第二天一早,卡莉·路易丝走路时脚步略有些迟缓,她走到花园里,坐在朋友身边,询问她在想什么。马普尔小姐的答案来得非常快。
“卡莉·路易丝,我在想你呢。”
“想我干什么?”
“老实告诉我,这里有什么事让你担心吗?”
“让我担心?”她眨着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疑惑地说,“简,我会担心什么呀?”
“大多数人都有烦恼。”马普尔小姐眨了眨眼,“我就有。我很爱偷懒。衣服补得不好,用李子做杜松子酒时总忘记加糖。这样那样的小事非常多——没烦心事反倒不正常。”
塞罗科尔德夫人含糊地回答道:“的确有些不那么让人开心的事。刘易斯工作太卖力,斯蒂芬整天为剧院奔波,有时顾不上吃饭,吉娜反复无常……但我没办法改变别人——我不认为自己能改变别人,因此担心也于事无补,你说对吗?”
“米尔德里德也不快乐,你知道吗?”
卡莉·路易丝说:“她向来不快乐。小时候她就很忧郁,皮帕就不一样,皮帕总是容光焕发。”
马普尔小姐试探着说:“米尔德里德的不快乐也许有什么原因吧?”
卡莉·路易丝平静地回答:“因为妒忌吗?我觉得是。但人的感受不一定有理由,人的感受都是自然产生的。简,你不这么想吗?”
马普尔小姐的脑子里闪过被残疾母亲奴役的蒙克里夫小姐。可怜的蒙克里夫小姐,她十分渴望出去看世界。蒙克里夫夫人去世后,收入甚微的蒙克里夫小姐终于解放了,圣玛丽米德村的人都为她感到高兴。蒙克里夫小姐到达耶尔[1]时,给“妈妈的一个老友”打了个电话,结果她被这个患了忧郁症的老妇人的痛苦所打动,取消了旅游的行程安排。她住进那个老友的别墅,整日操劳,继续渴望一览外面的世界。
马普尔小姐说:“卡莉·路易丝,我想你说得对。”
“我能超脱事外与乔利分不开。我和约翰刚结婚时她就来了,她一来就对我很好。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把我当成无助的孩子。她会为我做任何事。有时我感到很过意不去。简,我真觉得乔利会为了我去杀人。这么说是不是太可怕了?”
“她的确忠心耿耿。”马普尔小姐肯定地说。
塞罗科尔德夫人开心地笑了。“她很生我的气。她希望我买漂亮衣服,过奢华的日子,她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把我放在第一位,对我多关注些。她对刘易斯热心的事业一点都不感兴趣。在她眼里,那些可怜的孩子只是被宠坏了的少年犯,根本不值得关心。她认为这里太潮湿,不利于我的风湿病,我该去埃及或其他温暖干燥的地方去。”
“你的风湿病很厉害吗?”
“最近一段很严重,走路都困难。腿上出现了可怕的痉挛。”说着她露出有魔力般的天使笑容说,“毕竟岁月不饶人呀。”
贝莱弗小姐走过法式长窗,匆匆向她们走来。
“卡拉,有人打电话说来了封电报。克里斯蒂安·古尔布兰森,今天下午到。”
“克里斯蒂安吗?”卡莉·路易丝的表情很惊讶,“没想到他会在英格兰。”
“安排他住在橡树客房里吧?”
“好,就这么安排。那里不用走楼梯。”
贝莱弗小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房。
卡莉·路易丝说:“克里斯蒂安·古尔布兰森是我的继子,他是埃里克的大儿子。其实他比我还要大两岁。他是学院的理事——几名最主要的理事之一。刘易斯不在实在是太不巧了。克里斯蒂安在这儿一般只待一个晚上。他很忙,他们肯定要讨论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