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 - 10 -
秋谷圆圆的脸拉长了,原本气色很好的脸变得苍白,浑身疲软无力,肌肉酸痛,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头上压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晚上睡不着觉,莫名其妙地净做梦,直到天快亮时,才总算熟睡;早上到了报社,却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工作,记什么忘什么,丢三落四的,而且心里始终有种不安的感觉,动不动就和人顶撞。
妻子和报社方面当然不会注意不到秋谷的变化。他的上司就关切地劝他:“你大概是有点神经衰弱,最好上医院去看看吧!”但上司并不知道他这样子的原因是什么。
在报纸上大肆报道鬼塚球磨子的案件,将她骂得狗血喷头的是自己,《北陆日日新闻》社也负有责任,被判无罪的鬼塚球磨子如果以损害名誉罪起诉的话,报社负责人就要成为被告。事情仅止于此倒还罢了,秋谷可以将事情原委和自己的担心向报社负责人坦率地讲清楚,报社方面会同法律顾问商量,想一个善后对策的。
可是,鬼塚球磨子会同黑社会成员联起手来进行报复,这种事他却无法说出口。他知道鬼塚一定会来报复他的,但仍不确定,上司肯不肯理会自己。
鬼塚一定会向那一系列报道的署名记者也就是自己报复的,并且不会事先预告,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毫无防备。上司会耻笑自己胆小如鼠,因此对上司说不出口;妻子会为自己担惊受怕,因此对妻子也不能挑明;只能自己独自一人与这份不安抗争。
这些事佐原律师并不知情。也正因为不知情,所以距上次见面之后的三个星期,佐原给报社打电话,用欢快的语气告诉秋谷,自己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请秋谷立即到自己的事务所来一趟。
“原先模糊不清的那层雾终于揭开了,喏,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关于扳手和鞋子的疑点。”
秋谷一踏进办公室,佐原律师立即像个掩藏不住内心喜悦的女人般满脸发光地说道。
办公室的红色地毯上铺着一张报纸,上面是一只佐原自己的右脚的鞋子,还有一把扳手。
“前两天我开着车子从商店街经过时,路上人来人往堵得很厉害,等了三次红绿灯才通过。谁都会有这种经历,等信号灯的时候特别无聊,可是开着车又不能拿本书来看……”
他想说什么?秋谷暗自忖度着。
“前面的车子稍稍动一下,马上又停了下来,我跟在后面也一样,每次都得要踏一脚刹车,又踏一下油门。我的车子是自动变速的,也就是自排挡的。对了,说起来,我当时就联想到四年前的七月二十一日晚上九点十分左右从新港湾码头A号泊位冲入海底的白河福太郎的车子也是自排挡的,一脚油门一脚刹车交替踩下去的那种,而且都只要右脚踩就可以,于是,我猛然间恍然大悟,掉进海底的事故车内那只福太郎右脚的鞋子……”
秋谷两眼紧盯着佐原的脸。
“福太郎右脚的鞋子之所以会脱落,之前都认为是车子掉进海里时受到巨大的冲击所致,警方和检方,还包括前任辩护人原山律师,都是这样认为的。而左脚的鞋子却好好地穿在脚上,则是由于受到冲击的部位不同的缘故。但是,如果福太郎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话,鞋底部受到的冲击照理是差不多的,所以说不可能单单右脚上的鞋子脱落,要脱落应该左右脚一起脱落。同样,如果鞋子照样穿在脚上的话,那也不单单是左脚,右脚的鞋也应该是穿在脚上的。而驾驶座这边前面有仪表盘和方向盘,下面又有刹车踏板和油门踏板,左手边还有排挡杆和控制台盒,和空荡荡的副驾驶座一侧比起来要杂乱得多,因此车子掉进海里的时候,不同部位所受到的冲击才会大不一样,根据这一点,就不应该单单右脚的鞋子脱落了。这样想想的话,福太郎当时很可能是坐在驾驶座上的。”
说到这里,佐原律师拿起女事务员端来的咖啡啜了一口。
“开始的时候,我也就只想到这一层,”律师将咖啡杯子放回到托碟里,继续说道,“可是,我在仔细察看刹车的时候,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你应该是知道的,刹车由脚踩的踏板和前面连在一起的传动杆组成,踏板的表面是扁平的板状,长约十厘米,宽约五厘米——这个没有什么关系,我感兴趣的是踏板背面与地板之间的空距,我看了看,发现似乎正好可以放进去一只鞋子,我就试着把我自己右脚上的鞋子放到踏板下面去,结果放不进去。但如果把鞋子横过来,将鞋跟这头又厚又硬的部位往底下塞,一下子就塞进去了。我回到事务所后又仔细测量了一下,不踩刹车踏板的状态下,刹车踏板最前头的地方与地板之间的空距是七厘米……哦,顺便说一下,我的车子和白河福太郎的车子一样,都是A公司生产的‘C’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