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后他甚至站起来走到一扇前窗去看下面的广场因为如果星期一是拍卖牲口和交易的日子那星期六肯定是收音机和汽车的日子;星期一来的大多是男人他们开着车来把汽车和卡车停在广场四周直接进入交易棚待到一定的时候回到广场来吃饭然后又回交易棚待到该出来的时候坐上汽车或卡车赶在天大黑以前回家。但星期六不一样;这一天有男有女有孩子有老人有娃娃还有为了明天在乡村教堂举行婚礼而来买结婚证书的年轻伴侣,进城来买一星期内所需要的香蕉两毛五分钱一听的沙丁鱼机器做的蛋糕与馅饼之类的食品和美味小吃还有衣服袜子饲料化肥和犁具零件:买这些东西对任何人都用不了很长的时间对某些人更是不花什么时间因此有些汽车永远不是真正地停在一个地方大约一个小时以内别的汽车就会加入他们的队伍不间断地排着队前进由于车流的密度常常挂在二挡绕着广场转一圈又一圈然后到那树木茂密的住家的街道去掉头又回来绕广场转圈仿佛他们从远处周围的居民区十字路口的商店孤零零的农场一路开车过来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来享受那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和彼此相认来感受那像和风一样平滑的铺好的大街小巷来欣赏那小巧整齐的院子和花床和花园装饰品中间的新上过油漆的干净整齐小巧玲珑的房子近几年来这些房子多起来了像沙丁鱼或香蕉似的排列成行;由于这样的情况收音机就得比平时开得更响通过那能量过足的扩音器响得盖过了汽车排废气的呼呼声轮胎的沙沙声换挡时的咔嚓声还有那没完没了的喇叭响,所以你离着广场很远就听见了不但无法分辨出哪一家收音机停了哪一家又开始了甚至根本不必去分辨他们放的是什么或者他们想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但今天似乎是个比星期六还要热闹的星期六因此舅舅也很快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走到另一扇窗户跟前,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俩都在路喀斯到办公室来(虽然他还没到)以前看到了他;他还是一个人(他以为如此)站在窗户前往下看广场他几乎不记得广场以前曾经有过如此拥挤如此人山人海的情景——灿烂的阳光明媚的几乎灼热的空气充满了县政府大楼那盛开的洋槐树浓郁的花香,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慢腾腾的人黑人白人今天都进城来好像一致决定来聚集从而不仅从平衡一致的角度而且从记忆方面来解放只有七天以前的那个星期六一个黑人老头落到了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谋杀了一个白人的境地从而剥夺了他们的星期六——那个星期六星期天和星期一才过了一个星期可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因为没有任何痕迹留了下来:文森和他兄弟克劳福德(躺在他自杀的坟墓里在以后的许多星期里陌生人会打听约克纳帕塔法县的监狱和县治安官是什么样的能让一个犯了谋杀罪被关起来的人仍然有办法搞到一把卢格尔手枪尽管枪里只有一粒子弹而且在那么许多的星期中约克纳帕塔法县里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一点给他讲清楚)并排躺在卡里多尼亚教堂墓地里离他们母亲的墓碑不远的地方杰克·蒙哥马里到了克洛斯曼县那里有人要了他理由可能跟这里有人要了克劳福德一样哈伯瑟姆小姐现在坐在自己的厅堂里补袜子补到该喂鸡的时候艾勒克·山德就在下面广场里穿一套花哨的出客衬衣和一条紧身的阻特裤[218]手里拿着一把花生米或香蕉而他则站在窗前观望那摩肩接踵的不慌不忙也无法催促的人群和威利·英格伦姆的帽徽上那忙碌的几乎无所不在的闪烁光亮但观察得最多的主要是那熙来攘往的活动和闹声,那收音机和那汽车——杂货店台球房和咖啡馆里的自动投币电唱机和店门外高声吼叫的扩音机不仅在唱片和散页乐谱商店而且在陆海军用品商店和那两个饲料商店(为了使他们也许会犹豫一下)的墙外面还有一个人站在县政府大楼院子里的一条长板凳上对着一个带着固定在一辆汽车上的像攻城加农炮[219]的炮口那么大的扩音机发表演说,更别说家庭妇女或使女在铺床扫地准备做饭的公寓和住宅里的那些响着的扩音机因此在这个镇子最远的最大的社区范围内没有一个地方会有一个男人女人孩子公民客人或陌生人受到一秒钟的安静的威胁;还有汽车的声响因为坦白地说他根本看不见那广场:只看得见那密集的无法穿越的汽车顶和车篷成双行像蜗牛似地绕着广场爬行在刺鼻的看不见的一氧化碳的气息中在呜呜的喇叭声中在轻微的断断续续的保险横杠的撞击声中慢慢地一辆又一辆地进入和离开广场的街道而对面那一行以同样缓慢的速度一辆又一辆地驶进广场;密度之大速度之慢像暗榫一样形成相互扣住的马赛克其行动缓慢得都不配用这个字眼慢得你可以在车顶上行走来穿过广场——甚至可以这样在汽车顶上走到镇子的边缘甚至可以骑着马这么走,比如说棒小伙子对它来说从一个车顶纵身越过那中间的车头到另一个车顶这五六英尺的距离没什么了不起或者如果说在那简直没有动的车顶上铺一块光滑的连续不断的木板像桥一样让一匹马不是棒小伙子而是会用特定步态走路的马或者会用某一种步法走路的马:像鸟一样在七英尺高的空中小步快跑像老鹰或大雕那样飞快行进:他觉得胃的深处有一种仿佛一整瓶的热汽水忽然爆炸的感觉想着一匹马在一座两英里长的松动的木板桥上向任何方向小步跑时发出的威武美妙壮丽的声响突然舅舅在另一扇窗子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