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1

在墨菲家客厅的沙发上。

我的手已经恢复了些知觉,可以握住咖啡杯了。那个时候,整所房子看起来就像是个马蜂窝似的乱哄哄一片:探照灯亮着,拉起了警用标带,丈量用的卷尺,照相机,刷子,取证用的袋子。医护人员已经离开,取而代之的,我想,是验尸官。勘察犯罪现场的人来了,更多的警察。还有记者,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是他们已经被阻隔在外面的路口处。还有博尼塔·桑切斯警探,就是她递给我咖啡的。

“你准备好跟我们谈了吗?”她问。她50多岁,有点发福,头发向后扎得很紧。强硬派,“像啄木鸟的嘴巴一样强硬”,我的一位朋友这样说过。但她对我还不错,我对此心存感激。

“没有。”我说。

她点点头,走向房间里聚集着人群的地方。

我感到了咖啡的热度,双手握紧咖啡杯。我用额头抵住杯子,感受其中的温暖。

曾经有一段时光,那是在医学院的时候,我们中间如果有人逃课,大家就会开玩笑,“哦,有人要死掉了。”如果有人在凌晨1点离开小组自习室,我们同样会这样开玩笑。我们也许只是在开玩笑,但有时候忌言成真:你知识中的小小漏洞,你逃课导致的知识上的小小缺口,可能最终会杀死某个人。

我们所有的人——医学院的学生、实习医生、主治医生、外科主刀医生——都曾受困于这一点,恼于自己的无知。假设,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情况会有所改善。但是,在发病率和死亡率上仍然有得商谈,还是有操作不当的病例发生。

因此你担心。你担心因自己睡懒觉而逃掉的实习医生讲座,包含着可能挽救一条生命的信息。你担心,如果自己学习再刻苦一些,如果自己在医院里呆的时间再久一些,如果自己参加了癌症救治的额外课程,自己就不会用双手抓住一个死人的头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反而只能延长他最后毫无意义的几分钟的痛苦。你想象着如果换作另外一个人,保罗·墨菲和他的妻子也许还有救。

同时,你告诉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你自我安慰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你是在撒谎。

“麦考密克医生?”桑切斯警探坐在我对面无靠背的长软椅上。我猜她是要跟我谈谈了,不管我有没有准备好,“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是我们必须快点,调查还要继续。”

我呷了一口咖啡,点点头。

桑切斯警探拿出一本便签簿和一支钢笔。她看着我。接着说道:“知道吗,你很走运。早一点,你很可能撞见罪犯。”

“那样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恶性的杀人案了。”

“麦考密克医生……”她说。但是我的脸色告诉她,任何乐观想法都不是和我开聊的话题。她言归正传,“你怎么和这一家认识的?”

我告诉她墨菲和我很多年前的交情,关于来到西海岸的交往。桑切斯警探说她听说过我的名字,我们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聊到了凯米雷根事件。然后她言归正传,是谁谋害了保罗·墨菲?

我告诉她墨菲一直在担心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告诉她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我告诉她保罗本来今晚要给我看一些东西的,还要跟我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她枪的事。我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录在本子上了。她就墨菲的大秘密用5种不同的方式问我,以便看看我是否还有所隐瞒。我可能是个不称职的医生,但我不是白痴。

“我不知道,桑切斯警探。他从来没告诉过我。如果你再问我就走了,你可以逮捕我,把我关进巴格达的阿布格莱布监狱,但我还是不知道。”

警探的脸拉长了,“好吧,麦考密克医生。我们把谈过的话再过一遍。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不管怎么说,过一遍说过的话比起抗议来要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