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天晚上我根本无法入睡——我想朱利亚诺也是一样,或许他现在正躺在阿尔诺河的另一边,也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列奥纳多喜欢男性,我便逐渐放弃了对他的思念;我告诉自己说,他那种迷人的眼神只不过是艺术家在观察他们的绘画对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而且,在信的落款上,他也只是写上了朋友两个字,他的立场很显然。

但是,朱利亚诺……英俊,智慧,懂得欣赏艺术,而且还很年轻,这一切都非常像我…………这样的好丈夫是我所求之不得的。而且他对我炙热的爱情也唤起了我的共鸣。虽然我知道这些贿赂手段——像黄金,珠宝和地产之类的东西不能说服我的父亲,让他同意把我嫁到梅第奇家。

我在向上帝祷告,希望洛伦佐大人能够好起来,能够允许我和朱利亚诺结婚。只有他能软化我父亲的心,让这桩婚事如愿以偿。我也祈祷洛伦佐曾经答应过为我画一幅肖像画的诺言能够得以实现。

在黎明还没有到来,天空刚刚从漆黑转为灰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一件让人不开心的事情:那个在圣堂中向我点头的陌生人,他就是那个在我母亲去世那天,在圣马可教堂里扶我站起来的人。

这天早上,父亲听说我要再一次陪他去参加弥撒的时候显得非常高兴。但我因为一晚没睡,非常疲惫,也没法吃什么东西。我觉得苍白的脸色是我再次从教堂溜出去的好借口。

这天是四月六日。这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这天发生的事情我终生难忘。

这天空气清新,只是日出时一些乌云挡住了阳光;风中夹杂着大雨将至的气息。如果不是我非常希望见到朱利亚诺,或者父亲不是非常想去听先知者的布道,这样的天气一定会使我们呆在家里。

圣洛伦佐教堂外面的信徒似乎比昨天晚上还要多;即将到来的坏天气丝毫没有减弱他们的热情。

我又要去看比科公爵油头滑脑的嘴脸,还有多美尼科,他帮我们在讲道坛前面找了位子,然后就又消失了。我有些紧张,丝毫想不起仪式和布道都有些什么内容;但是吉罗拉莫的开场白却深深刻在了我心里。

“我们要拿着上帝赐予我们的利剑,坚定地砍向大地!”他大声叫嚷着,言辞激烈,很多人倒抽了一口气。

祈祷者们立即陷入了沉静。在这个大教堂里只留下吉罗拉莫的吼叫声,痴迷地宣布着上帝的想法。

吉罗拉莫说,上帝已经和他说话了。他昨天晚上想要写些关于世界末日的布道辞,但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直到上帝把这一席话亲自告诉他。

上帝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他对于人间的一切已经非常愤怒。只有这些忠诚于他的人们才能幸免于难。他说得是这么有根有据,连我都感觉到有些害怕了。

空气温暖,闷得厉害。我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如果再不离开人群,我就要大病一场了。我猛得抓住了扎鲁玛的胳膊。她一直都在等待我的信号。但一看到我明显的不舒服,她紧张起来。

“她病了。”她和我父亲说,但他正全神贯注地听着预言,没有听到扎鲁玛的话。扎鲁玛就自己带着我推开人群,去外面呼吸凉爽的空气。

吉罗拉莫的布道在人们嘴边相互传诵着,在教堂的楼梯上,一个农民向在那里等待着的人们大声呼喊着。

悔悟吧,噢,佛罗伦萨!母亲们,为你的孩子们哭泣吧!

翻滚的乌云使傍晚的天空黑得像深夜。一阵寒风吹来,带着阿尔诺河水的咸味。走出拥挤人群的感觉真好,虽然我现在非常急迫地想知道朱利亚诺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们再次来到教堂的花园中;我推开门。里面充满了黑暗,只有树木的黑色阴影在微风中摇曳,树梢上挂着刚长出来的嫩芽。

朱利亚诺并不在这里。

我想他还没来。于是提高嗓音对扎鲁玛说道,“我们等等吧!”

我站在那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扇敞开的铁门,希望能从黑暗中看到他和侍卫的身影。扎鲁玛不抱希望;她的脸望向没有星星的天空,关注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远处,我们听到微风传来一个男人令人厌恶的声音。

“这是上帝的话语。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信使;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选中了我。忽视我的弱小,噢,佛罗伦萨,你应该好好听听上帝对你的警告。”

我们就这样等待着。我本来能够等得更久一些,但扎鲁玛拍拍我的肩膀说:“时间到了,如果再等的话,你父亲会怀疑的。”

我没有说话,依然站在那里,但她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回了院门口。我们又走回教堂,但我的心口因为内心的情感而疼痛起来。虽然天气越来越糟糕,但教堂内外的人数却丝毫没有减少,很多人点起了火把,这些火把在黑暗中形成一条闪烁的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