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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特·贝顿关上电动剃须刀,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尽管他迟迟才起床,睡眠并未抹去前晚放浪的痕迹。他黎明时分才回到家,喝得烂醉,一头栽到床上,顿时人事不省。现在,尽管冲了一个长长的淋浴,又剃了胡子,他仍旧有黑眼圈,以及长时间没有接触阳光的人特有的苍白。浴室的日光灯无情地照出他不健康的脸色。
天哪,我看起来真像是死了。
他拿起须后水,喷了不少在脸上。水喷得太多,酒精刺痛嘴唇。他梳了梳干枯的头发,在腋下喷了点除味剂。他觉得这样一来,就做好了准备,又能继续狂欢一夜。
他的衣服胡乱摊在床上。他从前有个管家会来帮他收拾房间,把东西摆回原处,再任他胡堆乱放。可现在他雇不起管家。连房租都已经拖欠了4个月,没被扫地出门就已经是个奇迹。
这几个月以来,事情真是糟透了。他昨晚甚至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最糟糕的是,这钱并不是他的。这是他从毕加罗那里又一次要来的预付薪水。电台经理抱怨了一阵,最后还是打开钱包,不甘不愿地签了张支票。他把支票推给他,警告说这是最后一次。
这钱足以填补不少关键的缺口。比如尼斯这套发臭的、连蟑螂也不愿来的两间房间的房租。此外,他第三期付款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支付贷款,所以农业信贷银行已经取消了他的汽车赎回权。去他们的吧。那个该死的银行经理普罗莫比先生在他去抱怨的时候,像对待人渣一样对待他。还逼着他退回了信用卡和支票本。
可这些甚至还不是他的主要问题。要是就好了。他欠那个混蛋毛瑞斯一大笔欧元,这债是他们还用法郎时就欠下的。他设法支付了几期还款,但是那个杂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家都知道那些不还他钱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关于这些人的可怕故事到处流传。它们可能仅仅是谣言,但是劳伦特并不存什么侥幸心理。
他在床边坐下,用手指挠着头发。他四处张望。目光所及之处,到处让他厌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住在阿瑞安的这个垃圾场。毛瑞斯已经收走了他在阿克罗波力斯那套漂亮的公寓,用来补偿他的一部分债务。但是利息日积月累,飞快地又变成一大笔钱,为此他很快又要来夺走他剩下的一切东西了。
他胡乱套上长裤和一件干净一点的衬衫。他从床底下捡起昨天丢在那里的袜子。他根本不知道它们怎么到了那里,也记不得自己昨天晚上怎么脱的衣服。衣柜上有面镜子,里面映出的人比这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
40岁。混成这样。要是他不来一点变化,改变这种状况,很快他就会沦落成个乞丐了。连刀片都买不起。当然,要是毛瑞斯帮他一把,就不必烦恼这个了……
但是,他昨晚感觉到运气的来临。皮埃罗给了他一些数字,而皮埃罗的数字一贯是幸运的。多亏了“小雨人”,他不止一次心满意足地走出赌场。很快这些钱又被他挥霍一空,就像所有那些不义之财一样。
他找到赌场附近专门恭候他这样的人光临的一个家伙,把毕加罗的支票兑成现金。他付了一大笔所谓的佣金。不过,当他满怀希望地走回赌场时,他根本不知道只是又铺就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一场灾难。一次也没有赢过。收钱的人一批接一批无情地收走他的赌注,脸上挂着收钱人麻木不仁的表情。骰子一转,小球一出发,那个混蛋就伸手把他先前赢得的钱一并收走。他觉得一切都灰飞烟灭。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哪怕把钱丢到壁炉里烧掉也比这样好啊。当然,现在他连壁炉也没有。毛瑞斯或者别的类似的人现在正享用着他的壁炉呢。去他妈的。
他从床边站起,打开歪歪扭扭放在类似桌子的东西上的计算机。这是一台他自己组装的计算机,运转速度非常快。奔腾Ⅳ1.6G处理器,1G的内存和两块各30G的硬盘。至少他还有这个。要是没有电脑,他才真活不下去了。里面存着他的笔记,他的节目计划,还有他心情忧郁时写下的东西。那些时候似乎总是清醒的。还可以上网,从他被囚禁的监狱里获得虚拟的逃脱。
他打开电脑,看到自己有封邮件。它不知来自谁,是以富有韵味的老式字体打出的:
要钱吗?城里的有钱舅舅。
他纳闷是哪个笨蛋开这个拙劣的玩笑。大概是哪个知道他窘境的朋友吧。谁呢?让·卢吗?毕加罗吗?台里的哪个人吗?
谁是这个“有钱舅舅”呢?有那么一会儿,他竟然想到了那个美国人,调查谋杀案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他的眼睛盯着你看时,比那个打进来电话的声音还要令人不寒而栗。没准他想借此给他施加压力。不过他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他要不就是把你摔到墙上,暴打你一顿,直到你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