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黎明

白色的布,盖在蓝珀尔夫人的脸上。

“确实是蓝珀尔夫人。”罗丝的话清晰明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警方让中垣照道也前来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因此尸体还没有放进冰库。

光从尸体看就可以判定出死因,何况死者还留下了遗书,所以无须再做司法解剖——医生和警察正在讨论这件事。

原先看护尸体的警察有事暂时离开了房间,只剩下罗丝一个人面对着蓝珀尔夫人的尸体。

她轻轻撩起白布,再次凝视着蓝珀尔夫人的脸,低声叫了一声:“妈妈……”

其实,当时听中垣说了仓田丰子的事之后,她就开始怀疑母亲还活着了。

备课的时候,她查阅了一些日本的风俗,在《百科全书》中看到一条介绍——葵祭本于旧历四月中旬的酉日举行,现改为公历五月十五日。

看到这段文字时,她猛然想起这天不仅是母亲的忌日,也是母亲将病重的朋友接到家里的日子。

两件事重叠的瞬间,一道可怕的闪电从她心头掠过。她回想起当时拜访北杉医生的情景来,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北杉医生的态度那么奇怪了。

“他一定也知道妈妈还活着吧?”

北杉医生那低沉而厚重的声音,化作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深深钻进罗丝心里——

“俗话说得好,难得糊涂……看到你穷追不舍的样子,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当然,有些你不必知道的事,或者说你不该知道的事,我就不说了。”

……

“不该知道的事”,莫非指的就是母亲还活着这件事?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可怜吗?”

罗丝想起了走出北杉诊所时的感觉——当时,北杉医生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不管是谁,只要知道立花久子还活着,大概都会用这样的目光来看罗丝吧。

罗丝曾以为,如果母亲还活着,而且人在日本的话,一定会来找这个女儿的。

鲁桑太太的案子发生后,罗丝.吉尔莫亚的名字和那篇报道一起出现在各大报纸上,等于把她在日本的消息告诉了所有人。可是,罗丝再三寻找,仍未能在身边找到和母亲年龄相仿的妇人。

“难道是蓝珀尔夫人?”

中垣曾告诉她,在“乌强号”上的时候,蓝珀尔夫人特地叮嘱中垣——“您不如也来做一次罗丝小姐的贵人吧,让她的这份向往有个着落。”

因此罗丝才开始怀疑蓝珀尔夫人。这种叮嘱超出了一般的关心,甚至可以说是多管闲事,但如果是自己的亲人说的,那么也就合情合理了。

罗丝越想越烦恼。

她一直闷闷不乐,让中垣担心不已。

她也试着把心思都集中到备课上,想要努力忘掉烦恼。但这件事对她而言就像鱼鲠在喉。

可是,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死于二十三年前那场事故的不是自己的母亲。

“调查一下仓田丰子吧。”

罗丝下定决心后,独自一人前往京都八坂路的文华堂。

中垣说,文华堂的老板和仓田丰子是老乡。

那天站在柜台里的不是老板娘,而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应该是老板。罗丝买了一只精致的丹波烧壶,随口问道:“您是京都人吗?”

“我一直住在京都,不过其实我是广岛人。”男子回答说。

“哦?是吗?我有个朋友也是广岛的……你家在广岛市内吗?”

“不是,我老家在N村。”

“离广岛市远吗?”

“坐公交车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吧。”

和中垣去广岛旅行的第三天,她说要单独去乡下走走,其实就是去了N村。不过罗丝在去N村的前一天就已经知道蓝珀尔夫人是自己的母亲了。因为那天在比治山公园,他们遇到了蓝珀尔夫人。

罗丝知道母亲一定会守在今村敬介身边——今村住在广岛的D医院里,而蓝珀尔夫人出现在广岛的比治山公园——罗丝立刻明白了这样的巧合意味着什么。

正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罗丝当时才会全身僵硬。

照理说,蓝珀尔夫人与两人久别重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她却没聊几句就找借口匆匆离开了。

罗丝明白,蓝珀尔夫人是为了歇口气,才到比治山公园去的。

“她必须尽快赶回那个命在旦夕的病人身边去。”

答案似乎已经揭晓了,但罗丝翌日还是独自去了N村,在村公所查阅了户口册。

罗丝在除籍簿里找到了仓田丰子的户籍。据记录,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仓田丰子和外国人结婚了,因而丧失了日本国籍。吉尔莫亚家发生火灾之后,仓田丰子的户籍也没有因其死亡而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