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流不断,来往乡民汉夷混杂,很是热闹。

“我本以为,黔州是巴蜀之地,必然落后凄凉。没有想到,这里也是很繁华啊!”马荣惊叹道,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建筑,“听说那就是黔州刺史府,远远望去都能看到那些雕梁画柱、舞榭歌台,想来其中定然美不胜收。只是,这黔州牧也未免太有钱了些!”

“郁山盐是黔中唯一的盐供应源,东以济楚,西入夜郎,南入武陵。盐课是个怎么样流油的官职,你们难道不清楚吗?其中说不清楚的暗中往来,利润无数。而陛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便是酬功。”

“酬功?这黔州牧贪也贪了,为富一方,陛下对他有何功可酬?属下不明白,这巴蜀一带不都是不为陛下所喜官员的远放之地吗?”

“是啊,尤其对于本朝来说,都是李姓宗嗣、开国元勋流放之所。这些人到了这里,你说陛下如何放得下心?”

“我明白了。”乔泰点头,“如果黔州是一所天牢,那么黔州刺史就是牢头。为了补偿这个远在万里之外、凄凉之地的下属,所以,陛下默许他的贪污!”

“不错!”狄公点头,“而这黔州除了盐,还有丹砂。传闻上古的廪君部落就开始了丹砂的炼制,到了先秦时期,这里的丹砂业达到鼎盛。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秦朝的寡妇清氏(巴寡清)继守丹业,富可敌国,始皇帝为她筑‘女怀清台’,礼比封君。如今黔州的朱砂矿也由一个女子控制,她也是富甲一方;而这个女子,就是那老板娘弟弟的心上人。黔州刺史洪雪来想再娶——他有亲眷在京,可是在黔州任刺史已有十年,身边没有家眷看顾,讨个妾室也属寻常。只是,他求亲的对象就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彤姑娘,此事……就不同寻常了。”

“我见这洪雪来倒是有些人心不足,盐脉多年在手,竟然还想借通婚将朱砂矿也抓到手。莫非,他想在这里当个土皇帝?”

“怕就是这么回事!”马荣撇撇嘴,“大人,我们要见这位刺史吗?”

“不!”狄公摇头,“陛下让我等隐秘行藏,自然就是不接触这些地方官吏。我们直接去郁山的太子流所!”

前方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而此时的狄兴却不得与他们心忧天下,因为一个小祖宗让他烦个不休——那小虎似乎不是很待见他,在他怀中又咬又挠。可怜狄兴的那双手臂,多了许多齿痕和抓痕。

“老爷,您瞧!”狄兴凑上前去可怜巴巴地告状。

“真是可怜!”狄公这话倒是没有诚意,却多了几分打趣,可是下一刻他却一把将狄兴的手臂抓了过来。可怜狄兴,小虎给他的伤痛还没有消失,狄公这一把手劲也不小,让他跳脚大声呼痛。

“你们看这抓痕!”狄公面色透出恍然之色,“我一直觉得那伤痕奇怪,原来如此——虎爪有肉垫,爪钩之间也是有弹性的。如果撕扯猎物,虽然会留下抓痕,但是绝不会每道抓痕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的。那两人身上的抓痕,每一道长短都一样,而且距离相等,所以伤痕定然是假的!”

“也就是说,白虎邪神定然是假,是有心之人弄出来恐吓百姓以达到自己邪恶目的的手段!”乔泰说。

“不错!”

太子流所在彭水县的郁山。这里古木葱茏,风光秀丽,宁静祥和,适合修身养性。狄公并没有急着去流所,而是在附近寻了一家客栈。客栈里生意萧条,门可罗雀,桌椅板凳上都蒙着一层薄灰,店小二懒洋洋地伏在柜台上。看到狄公一行人进店,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迎了上去。

“哟,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狄公微笑打趣道,“怎么看小二哥这表情,好像我等来这客栈住店倒是十分稀奇一般。”

“哪儿的话?”那小二干笑道,“客官里面请!”

狄公选了一间在二楼的客房,推开后窗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流所。夕阳掩映下,看到那流所的大致情形,是前后三四进的院落,院中套院,而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园中花树疏密交错,看来平日里疏于管理,地面上积满了枯枝败叶。

“毕竟是天子血脉,即使一时恼极,也不忍让他如同布衣一般令人践踏。不过,这等在民间看来也是富家之宅的处所,在这些骤然被贬谪的凤子龙孙看来,不知是怎样凄惨的境地!”

狄公正在啧啧感叹,小二进来送水。

“客官晚上最好不要出去,这附近……不干净!”

“不干净?”

“您不知道,我们这附近的许多人……都被白虎邪神摄了性命去!”

“白虎邪神?”狄公皱了皱眉。

“是啊,您老也看到我们这附近十室九空,白虎邪神在我们这里闹得最厉害。有人说,这里是龙子龙孙屈死之处,所以怨气冲天,白虎邪神喜欢这里的怨气,所以就盘桓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