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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苧将倒满柠檬水的玻璃杯递给我。

“牛奶喝太多会上火的。”

我一如既往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杯子。

“这样一来,你下手的对象毫无疑问是橙。”

“你应该还记得,那段时期论坛是半开放形式的,新会员需要老会员的推荐才能加入。橙向我推荐‘倒走的鹿’时说那是他女朋友。想必正因为这层关系,付苇才会偶然间看到‘黄昏公园’,才会发生后来的‘十月事件’;事后橙也曾就此事向我道歉。那时我和付苇已经多年没有联络,但正如她能一下子认出我的作品,我光看ID和文字也立刻就知道是她。”

“你后来和她联系了吗?”

付苧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懊悔的神情。

“我给她发了站内信,但她没回,再加上她抨击我的激烈态度,不难理解她对我依然余忿未消。我知道她和橙生活在邻市,橙周末经常会去郊区的一家酒吧。我每个月会过去一两次。橙的论坛头像是他自己的照片,很容易辨认。我主动与他认识,渐渐地和他混熟了,旁敲侧击地打探妹妹的近况。当然,他并不知道我是付苇的哥哥,也不知道我是Black Fool。”

我是独生子,不过就算有兄弟姐妹,我也想象不出自己像付苧那样大费周章地关心胞妹的情形。

“但是后来我发现,橙并非真心喜欢我妹妹,他只是在玩弄和利用她罢了。我想过和付苇见面以便给她忠告,但又怕会起反效果。我没想到,就在我犹疑不决的时候,橙向她道出了事实并抛弃了她。付苇的忧郁症因此加重,最后竟然自杀了。”

所以,从去年年底开始,付苧就在策划复仇杀人。

“可是,为什么要借游戏的名义?”

明明可以做得更简单利落——因为牵扯进越多的人,越容易暴露。

付苧将双手伸到面前,带着鄙夷和怜悯的神情翻来覆去地审视着。

“所谓的艺术家之心,就是将平凡普通,甚至丑恶的事物,变成美学的偏执。”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大概因为我不是艺术家,而且,我想将来我也不太可能成为艺术家。

“我很清楚,杀掉橙,付苇也不会复生,驱使我的感情也不全是仇恨。所以,我并不是为我妹妹,而是为我自己犯下了无法回头的罪行。达成目标之后,我浮躁的心才得以回归平静。至此,虽然走过的人生并不长,我既无憾恨,亦无畏惧。事情败露也好,生命即刻终止也罢,我都能坦然地接受。但我没料想到的是,这时候有人来向我求助。

“杀了人的少女,惶惶不可终日,却没想到求助的对象犯下了和她相同的罪行。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即便如此,如果说罪孽深重的我能够做些什么回报这完全的信任,便是努力阻止另一个灵魂和我一样堕入黑暗。所以,那个下雪的周四,我去S市和白见面了。”

“那么,她并不是死于谋杀?”

付苧悲伤地点点头。

“那应该真的是一起交通事故,大概发生在她和我分别之后回家的路上。这样说来,白也可以说是被我杀死的。”

“那青呢?”我捏了捏眼镜架,直言不讳地问道,“死者的名誉比另一条生命更重要吗?”

“付苇的忧郁症加重和‘十月事件’不无关系,你知道谁闹腾得最厉害。”付苧望着我,眼中的冷酷令我不敢直视,“而且,我从没有窥探过你和她的通信内容。是她自己发消息给我,声称掌握了我是凶手的证据。如果我不满足她的要求,就会在和你见面时将秘密透露出去。”

我深感意外。

“她提了什么要求?”

付苧顿了顿,摇头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我不认为付苧到现在还有欺骗我的必要。想到那个女孩儿的心机,不由得一阵欷歔。

 

至此,疑团全部解开。奉公守法的好市民这时该做的,就是向警方一五一十地道出真相;推理故事里的侦探再怎么同情凶手,也会基于正义感大吼一声:“杀人犯不可饶恕!”

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无意义地戳着手边的电脑键盘。

正义感于我,正如红细胞之于贫血患者。倒也不是说我是个恶徒,只是……本性里有着无法言述的漠然罢了。

“黄昏公园”的页面刷新,绿发了新的帖子。

 

杀手是蓝。结束游戏吧,黑。

 

“冰点”咖啡屋的店主见此露出愉悦的微笑。

“我不会离开这里。你随时可以向警方举报我。”付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收起杯碟,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洗净擦干,整齐地放回橱柜。

把道德判断推给别人,真是太狡猾了。

我也起身,关掉手提电脑,将摊在桌上的纸笔一一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