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公主
孟砚走近了沈羡身前,方才见到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心中一叹,低下头只作未觉。
裴太后打量了沈羡片刻,冷冷道了一声荒谬。
“陵州太守沈为清一案,判了满门抄斩,如何会留了你沈羡一条性命。怕是有人心思歹毒,寻了孤女便冒充沈为清之女才是。”
“姑母说的是,”裴安心自宴席中起身,跪在谢恒旁边,又指着沈羡说道,“皇家规矩森严,天子贵重,素面朝天为大不敬,此女罪犯欺君,又与他人联合,构陷当朝大将军府上,罪同谋逆!”
她转头恨恨瞧着沈羡,万宝楼一遇,原也未觉如何,如今才知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裴太后冷哼一声,“来人!”
“安心郡主说笑了,素面朝天若是大不敬,本宫岂非亦是谋逆了?”
裴安心闻言一愣,转头瞧见了来人的面容,竟是避居重芳宫多年未出的长公主盛华。
她不由惊愕道,“盛华长公主。”
盛华着了深红色宫服,金色鸾鸟自后领一路绣向裙摆,与袖间的百鸟花草纹样交相辉映,来人鬓发如云,只斜插一支玛瑙赤金簪,不缀珠玉,不饰粉黛,却偏偏灿烂若骄阳,夺目如星辉。
沈羡从前觉得裴嘉鱼已是少有的明丽,如今见到盛华,方知这世上竟有如此绚烂风华,只见来人缓缓踏进这座大殿,当即便有蓬荜生辉,光华湛湛之感。
赵绪微微笑道,“皇姐。”
“三弟。”盛华亦是一笑,“许久未见。”
赵缨眼底神色变幻,不过是瞬息,他淡淡一笑,“难得皇姐出了重芳宫,孟砚,给长公主赐座。”
“皇帝,这孤女你打算如何处置。”
裴太后步步紧逼,赵缨命孟砚添了一杯酒,方才瞧着跪在下头的沈羡,目色深深,“孤也想知道,沈羡如何得了这一条性命。”
“太后。”赵绪略略向前侧了些许,将沈羡护在了身后半尺之地,神色冷淡,“陵州一案是本王插手。”
“陛下,”沈羡出声打断了赵绪的话语,面容沉静,语调却有些发颤,“臣女能够留得性命,是因为,臣女身上背负的不止沈氏一门十八条性命,还有陵州府大牢狱卒季松与其子季平安!”
赵绪无声注视着沈羡,心底翻涌过一些柔软的叹息。方才递血书,呈冤情也未见她有畏惧之时,到了此时,沈羡却双眼发红,已有力竭之感。
应当是埋藏在她心底最为隐秘的苦痛罢。
她昂起头,瞧着赵缨神色晦明的面容,颤声道,“陵州府狱卒季松,年老失妻,只有一幼子季平安在膝下,贪墨案后,我与沈氏阖府关押在陵州府衙狱内,不日问斩。狱卒季松早年受过我父亲施惠,又感念我父亲为官有德……”
沈羡闭眼道,“便以其幼子季平安混在沈府众人之中,由狱卒季松亲自验明正身后,与沈府众人一同问斩。那一日沈氏十九人的血染红了整条街道,老狱卒,老狱卒跪在街头,抱着季平安的尸体失声痛哭,气绝而亡!”
她脸色苍白,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抖,先前的箭伤处,竟缓缓浸出鲜血来,她怆然道,“陛下,沈羡身背冤情,亏欠性命,又如何有颜面珠玉琳琅,粉饰太平。”
夜色早已寂静,墨一般卷向素衣的沈羡,如同一道吃人的巨兽,将她削瘦的身躯吞了个干净,却吞不下她殷红的鲜血,淌过素白的衣衫。
许是她素衣浸血,神情太过凄厉,连赵缨都不由怔了片刻,他徐徐站起身,将杯中酒缓缓浇过脚下地面,“老狱卒是当世义士,当敬一杯。”
裴太后早已察觉到今日局面,为的是针对她一人,饶是如此,见赵缨举止无异于认了谢恒的罪名,仍是难以置信的向着赵缨问道,“陛下!”
“沈大人英烈忠魂,无辜受冤,孟砚,再为孤倒一杯酒。”
青天在上,黄土在下,清浊杯酒,以慰忠魂。
沈羡双目含泪,向赵缨深深一拜。
“好!好!好啊!”
裴太后连称了三声好,面色却冷的如同结冰。
“你们如今联合起来,莫不是欺我裴氏无人!裴贤呢,裴贤怎得不在此!裴贺,你站着作什么,还不将这些逆臣贼子统统都给哀家拿下!”
太后狂妄,裴贺不动,沉稳如一座巍然大山。
“禀姑母,侄儿有事要奏。”
裴贞笑容如春风,于座上缓缓起身,他长身而立,语调平平,却自有风姿洒拓。
“侄儿要告征北大将军谢真,伏击镇南王府世子裴贤,致我大哥重伤,大哥随父亲镇守南方多年,乃国之重器,谢真此为动摇国本,谢氏罪其一。时我大哥身负南疆国书,乃大盛国事,谢真此为叛国通敌,谢氏罪其二。云州瘟疫,威胁镇南王府与宣王府性命,侄儿查到,云州太守与郡马谢恒往来书信十余封,提及贿银三万两,乃有意引发瘟疫之灾,此谢氏罪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