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妙慧
朝堂的风雨还未曾将波澜送至寒云寺, 已有噩耗先行一步。
多日也未曾有消息的裴世子,竟然出现在了寒云寺。
山间下了一场阵雨, 裴家人来的时候,竟都是衣衫湿透了的模样, 裴贺打马走在前头, 后面跟着的是裴贞与裴嘉鱼二人, 到了山门前下了马, 三人俱是一言不发。
守门的小和尚见到裴贺, 仍然是道了一声,“裴家公子来了。”
裴贺整个人都崩成了一条直线,僵硬的点了点头, 问道,“我大哥呢。”
“裴世子的尸身已在妙慧师叔处安置。”
尸身二字令裴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听到身后裴嘉鱼几乎厉声问道,“你这个小和尚胡说什么!”
那小和尚似乎也是觉得为难, 只好低声回道,“听闻是裴世子在外头受了重伤,寻摸着到了寒云寺中, 妙慧师叔这几日都在山头讲经,未曾回了禅房, 待昨日回去了,才发现裴世子他已经……”
“你胡说!”
裴嘉鱼并不肯听,向来开朗的眉眼压着极端的怒火,她抬起手便想要向那小和尚一掌拍去, 被裴贞握住了,就见他以一种极为少见的冷然瞧过了那小和尚,缓缓道,“前头带路,再多说一字,便拔了你的舌头。”
那小和尚收了声,一言不发地引路走在前头。
裴家人跟在后面,每靠近不远处那禅房一些,裴嘉鱼的面色便苍白几分。
裴贺走在二人的前头,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浑身僵硬的步伐。
裴世子失踪了这些时日,耗费了裴贞许多神思,以至于他如今瞧起来比起从前更加瘦削了许多,从前风流的月白色衣衫,如今更多的是瘦骨嶙峋之感。
他跟在后头,忽然间停了停,回头瞧了瞧寒云山顶的几处禅房一眼,重新一言不发地跟上了前头的脚步。
赵绪立在窗前,淡淡瞧着山下一路走过的身影,低声道,“还是晚了一步。”
晏初七已在外头搜寻了多日,始终未有线索,谁能料到裴世子竟是在寒云寺中,近在眼前。
那背后的人,让裴贤死在这里,是想把寒云寺也一道推向风口浪尖。
“怎么会。”
沈羡低声道,她几乎还是不能相信这个消息,裴世子之死,来的这样突然,却又令人不得不正视他失踪多日,凶多吉少的事实。
“裴氏之难,已无力回天。”
“那嘉鱼她该如何?”
赵绪低低叹息了一声,“裴氏功高多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未尝不是赵缨心头之刺。”
“是陛下动的手?”
赵绪摇了摇头,“南疆之乱不是赵缨想看到的局面,只是裴家,该寻一个退路了。”
“赵绪,”沈羡低声道,“我想去瞧一瞧嘉鱼。”
他应道,“裴贺知你在此,也好,去罢。”
妙慧的禅房外头还围了好些人群,寒云寺中的人皆知妙慧师叔与裴家有渊源,如今听闻裴家的世子死在了此处,不由起了许多的窃窃之声。
“妙慧师叔,人带到了。”
引路的小和尚面对禅房,双手合十行过礼,又道,“来的是裴家的三公子,五公子和郡主。”
就听得里头响起了一声平淡的应声,“把东西送出去罢。”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眉眼尚幼的小和尚捧着一个漆黑的罐子走了出来,打量过外头立着的几人,走到裴贺的面前,垂首道,“裴家公子。”
“这是裴世子的骨灰,请裴家公子收好了。”
裴贺几乎是浑身一震,他艰难问道,“骨灰?”
他向着禅房里头问道,声音都梗在齿间,“你怎么能……”
连最后一面都不曾留给我们。
捧着罐子的小和尚低声回道,“裴世子的尸身已坏了多日,妙慧师叔怕裴家人瞧着伤心,便做主焚了,炽火消业,望裴世子得大安宁。”
裴贺捏着手指,发出了许多咯咯的声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嘉鱼一把抢过那个漆黑的罐子,作势便要往地上摔去,被裴贺拦住了,心痛地喊了一声鱼儿。
“我不信!你凭什么给了我一个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黑罐子,就说我大哥已经死了!”
“你们在骗我!我大哥定然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是不是!”她无助地瞧了裴贺的面色,又转而仓皇地瞧向禅房里头,凄然喊道,“二哥!”
禅房的门只开了微微一条缝隙,里头晦暗的厉害,似乎是妙慧没有点灯,是以外头看起来,竟是一眼望不到头,也一眼望不到光。
见里面没有人应声,裴嘉鱼抱着那个罐子,跪在地上,又是凄怆喊了一声,“二哥。”
裴贺嘴唇动了动,半晌方才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出来,见一见我们?”
里头终于传来了一点声音,却冷淡的令人不愿意再多听上一回,“寒云寺只有妙慧,裴家的施主,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