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篇 香袋案 第九章 沙场恨

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

——邵雍

回到家后,墨儿又忙和哥哥赵不尤商讨起来:“哥哥,我始终猜不透绑走康潜妻儿的究竟是谁。彭家兄弟似乎嫌疑更大,尤其是彭家老大彭影儿,清明那天他忽然回乡,他妻子曹氏和三弟彭针儿却说他寒食就走了,他们为何要在这上面说谎?”

“他家人在日期上说谎,反倒证明他并不是绑匪。”

“嗯?为何?”

“康潜妻儿是寒食前一天被劫,彭影儿若是绑匪,他家妻弟要替他遮掩,就该把日子往前说,而不是往后。”

“哦……对。我总觉得他们在这日期上说谎,一定有什么隐情,陷到里面,倒忘了寒食前一天,彭影儿在朱家桥瓦子作场。这么说,彭家三兄弟都没有嫌疑。老二彭嘴儿我记得很清,那天他在咱们书摊对面说书,老三彭针儿看口气,应该不知情。那绑匪应该是武家兄弟,不过武家两兄弟看着又不像……”

赵不尤想了想:“门关着,那对母子却不见了。绑匪未必非得是男子。”

“嗯?哦!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件劫案并不是强行绑架,应该是熟人骗走,女人更容易得手!不过……康潜的妻子春惜当时正在洗澡,一定会把门闩好,就算绑匪是邻居熟人,不论武家妯娌,还是彭家曹氏,敲门开门,自然会说话,康潜在前面就能听到,但康潜只听见他妻子和儿子的嬉笑声,并没有听到敲门声和外人说话声。”

“这是关键,再仔细想想,什么情形之下,并没有人敲门,却去开门?”

“倒水?”

“除了开门,还有绑架。”

“春惜开门去倒洗澡水,邻家的某个妇人等在后门外,招呼她……把她骗进自己家?还有康潜的儿子栋儿——栋儿也跟了出去,随着他娘一起被骗进邻居家?不对,康潜后来去厨房看,洗澡盆在地上,洗澡水也并没有倒掉。”

“未必非要倒洗澡水,康潜的妻子主动开门才是关键。无论为何,她是自己开的门。否则,那门不可能被打开。另外,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被绑架,否则稍一叫喊,都会被发觉。”

“那天她和武家二嫂柳氏约好去烧香,柳氏在前面唤她,康潜这才发觉妻儿不见了。康潜左右邻居有三个妇人,至少柳氏没有嫌疑。”

“未必。”

“哥哥是说柳氏是为了避开嫌疑,才故意到前门去唤?”

“有这可能。她到前门来唤时,康潜妻儿已经被绑走了。另外,还有一个疑点——绑匪绑架康潜妻儿,是想胁迫他去取那对耳朵和珠子。其实只需在母子中绑架一个,就能迫使康潜听命。而且,绑架一个人要轻易得多,尤其是幼儿,熟人随便就能骗走。为何要绑架母子两个?似乎不合情理。”

“嗯……这的确有些怪。绑匪像是在自找麻烦……”

“不合情理处往往藏着深一层的情理。就如一个人说谎,破绽处才是真相。不能顺着看,要逆着想。”

“逆着想……顺着看是绑匪绑架了春惜母子,逆着想,那就是……绑匪并没有绑架春惜母子?”

赵不尤笑了笑:“春惜母子不见踪影,又有那封要挟密信,这劫案是一定有的。要逆着想的不是劫案,而是绑匪为何要绑架母子两个人?”

“绑匪本来只想绑架栋儿,但春惜主动让绑匪把自己也绑走?这更不合情理。”

“要绑架母子两个,稍有不慎,母子中的一个喊叫起来,就会被人察觉。但这桩劫案无声无息,这更像是悄悄逃走,而非被劫走。或许是阴差阳错,逃到了劫匪手中。”

“春惜逃走?这……据康游和武家妯娌说,这几个月康潜和妻子春惜争吵多了起来,但就算争吵得再凶,也不至于逃走啊。春惜若不高兴,回娘家住一阵子就是了,我看康潜为人,也不至于拦着不让走。逃,一定是因为怕,春惜怕的是什么呢?”

“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疏忽了没有?”

第二天,墨儿租了驴,又赶往小横桥。

康潜之死和顾震委托,让他再无犹豫退缩之心,他暗暗定下心意,无论多难,都要查清此案,一定。

他自幼父母双亡,虽然义父和义兄待他胜过骨肉,但他心底始终有些欠缺,因此,事事都有些畏懦,不敢自强。就像“一定”这个词,就极少说出口,甚至都难得出现于心念中,但今天,他却觉得敢确定无疑地说出这个词。

哥哥赵不尤的一番话提醒了他。康潜妻儿是大白天被人劫走,竟能无声无息,实在是离奇难解。因此这一项他才始终想不明白,劫匪是如何穿门进去?若是康潜妻子春惜自己要逃走,这事就立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