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勘查(第6/7页)

楚天瑛实在看不下去,走出了门,下了楼,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忽然看见田颖正倚在楼门旁边抽烟,红红的火光一闪一闪的。

“怎么抽上了?”楚天瑛说。

田颖递给他一根,他拒绝了。

“这孩子,真惨。”田颖喃喃自语起来,“当初赵大的窑厂跑了一个工人,而且那个工人家乡的警察——就是马海伟,找到县里来,赵大听说之后,怕自己非法拘禁和奴役工人的事传出去,就给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药,然后半夜把窑洞弄塌了。除了大命,其他人全都压死了,等马海伟调查的时候,来了个死无对证,这都是李树三给他出的主意。”

“啊?”楚天瑛十分惊讶,“你知道这事儿?”

“那会儿我不是还被赵大包着呢吗,他喝多了告诉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马上报警?”楚天瑛一下子愤怒了,“如果你肯作证,这事情会被定性为意外事故吗?奴工们会白白死去吗?”

田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敢吗?我要是报了警,第二天我就尸骨无存你信不信?”

楚天瑛哑口无言。

“还有你更难以置信的呢!”田颖龇着白森森的牙齿笑道,“翟朗的爸爸翟运死的时候,我在场,还捅过他一刀呢。

“就在离大池塘不远的那个花房里,那里过去是赵大的‘别墅’,他平时住在窑厂,盯着奴工们干活,偶尔也去花房住。有一阵子他特别得意,跟我说他招了个很牛逼的人,叫李树三,心狠手辣脑子灵,是个‘做大事’的好帮手。有一天晚上,我妈妈的医疗费花光了,医院要赶她出去,我想去求求赵大,就去花房找他。那天晚上的雨那个大啊,铺天盖地的,我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坡,走近花房,立刻闻到一股子血腥味,还有低低的呻吟声。当时我只想着给我妈妈要医疗费,没想那么多,推门就走了进去,一脚踩上了一摊血,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肚子和心口都在往外冒血,赵大和另一个人就站在旁边。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面孔都狰狞得像魔鬼一样,赵大指着那人介绍说叫李树三,又跟李树三说我是他的情人,李树三立刻递给我一把刀,指着地上的人说:‘既然你看见了,也捅他一刀,不然我们就捅了你!’我吓得魂飞魄散,想夺门而逃,赵大已经一步跨到门口,我看他一脸狞笑,分明是随时准备把我宰掉,我心一横、眼一闭,就给了地上的人一刀,李树三和赵大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将地上一个旅行包打开,倒出里面几十摞人民帀,然后把其他的东西——衣服、证件什么的,都扔到火里烧掉,我就看见身份证上写着‘翟运’的名字。赵大跟我说,这个翟运冒着大雨来花房投宿,露了财,所以李树三才出主意把他用掺了药的酒灌晕,再下手宰杀。我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尸体,赵大跟李树三商量了一下,把尸体搬到里屋肢解,然后把尸块装进两个编织袋,连夜用机动三轮车拉到窑厂去焚化。他说再把骨灰掺进黏土里,烧制成瓦盆,神仙也破不了这个案子……我说你疯了,你不知道咱们县《乌盆记》的传说吗?你不怕翟运的鬼魂找到你报仇吗?他狂笑着说翟运谢谢他帮忙超生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报复他?李树三也冷笑,然后让我擦干净地上的血。我一边哆嗦着干活,一边听着里屋刀砍斧剁的声音,那一夜的雨,那一夜的毛骨悚然啊!”

田颖的回忆,令楚天瑛仿佛真的目睹了那血腥而惨烈的分尸一幕,他明白,那时被胁迫着捅了一刀的田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报案,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后来当她得知奴工们被集体屠杀的时候,也保持了缄默,一来是恐惧赵大和李树三的残忍,二来是因为她自己的手上也沾过了血污……

田颖抽完了一支烟,又点燃了一支,仿佛要用缭绕的烟雾掩盖住不堪回首的过往:“翟运的死让我心惊肉跳,我只是想卖身给老妈换点医药费,谁知竟一步步踏入罪恶的沼泽,无法抽身。就在这时,我妈妈突然去世了,很多人说她是被我活活气死的,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接着发生了奴工们被压死的事情,我从赵大和李树三的眼睛里看出,我知道得太多了,再不走就会被灭口了。不久,我接到了西南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于是逃到了重庆。整整三年我都没有再踏进渔阳半步,连寒暑假都是一个人在学校过的,反正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

第二支烟,还没有抽完,但是她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把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道:“大命既然找到了,看样子,是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这里追思他养母来着,那咱们回局里去吧。”